这般车驾两边跟着的几个作武夫打扮的人便将那醉酒之人拉开,还就势踹几脚,于是街面又安静下来,陆续有人开始收摊关张,大些的门面却开始往外掌灯。
香车玉马,仍是得得儿地借着西沉的一缕霞光往城西方向去,子桑吊着最后一口气挪着步跟上,只盼着到了风渡楼,能像谷米说的那般,放开肚皮吃上些热汤滚食。
到城西所谓风渡楼前,天边已呈暗蓝之色,原本该是寂廖夜静时,此处却是人声最殊盛。
女子车停,有下人扶来马凳,携着香袖落步亭台前,前楼二层凭栏处,呐喝摇曲稍停半息,女子亦是往那二楼挑帘处看去。
轻风微渡,瞬息之间,曲儿暂歇又起。
有一年纪长些,衣饰华贵,身段却有些偏肥傭的妇人过来,嘴里多有郁怨:“合欢,你也忒闲情了些,好端端地出什么城。”
合欢只抿唇转眼,水袖迎风散了散来招大雪,大雪只顾着看这周边酒色浓情,一双浅蓝色的狼眸筹光措措。
见大雪这般冷淡,子桑只好牵着它往前走到女子身边。
合欢半蹲身子,又是摸着大雪颈间绒毛意在对那妇人说:“收了两个小丫头,给阿洵做使唤罢。”
“阿洵那- xing -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房里谁都不要。”
妇人拿眼打量着谷米又瞅了子桑看,眉梢露出些喜色:“这个倒长得还标致,或而她日也是个好红牌。”
“说是我给她的,她就要了。”合欢说着接过子桑手里用来引大雪的绳子,大雪却不大愿意随她去,她只好把绳又给会子桑,让子桑跟着她,绕过正门,从偏院进了风渡楼群中。
子桑半捂着腹,闻着隔楼飘来各种肉香煎食之味,连咽口水,终是忍不住开口说:“这位小姐,我实在是饿了,哪里可有吃点东西么?”
闻声,合欢扭头来看她,一时又轻笑起来:“够憨实直白。”
吩咐了一声,便有人拿了酒食上来,子桑与米谷都站在桌前,努着嘴不让口水流出,静看着合欢,等这个脂玉般的女子开口说话。
合欢看着桌上一桌子好食,先是拨了鸡腿给旁边同样急得哈哈地嗤气的大雪,再又是自己用帕子抹净手才恍恍然:“先说说都叫什么名儿呀”
谷米先开的口,一缕银丝从嘴角掉下,接着谷米的话,子桑自报了姓名。
合欢姑娘说:“一米一桑,兆头都不错的,你们记着以后的主子叫拾洵,是合欢的阿洵。”
谷米与子桑两两相望,都看见对方嘴角的涎水还有脸上的疑惑,这拾洵与合欢的阿洵到底是个中什么意思。
她们不大明白,只想着桌上那几盘鲜香好肉。
合欢走后,子桑与谷米才扑前争相吃着那白米澄澄,肥肉佐盘。
饱憨之后方才注意到,隔楼丝乐传来,其中夹着洋洋脆笛之声,如梦中涛海,滔尽尘世喧嚣,万壑风生,绝音绕梁,竟比珍馐更入味。
作者有话要说:
想以后,要开个有天有地,有仙有凡的文,然后说那人间寸缕矫情,堂木一响,全是清风玉露般的往事愁情。
第39章 我执大世
比起肥猎窝的日子,风渡楼里吃的好,睡得暖,就这层是好得多,却也有不自在的一方面。
这两日她与谷米都穿着花色的小衣裳,跟在一行大丫头后边,被使唤着收拾床铺,或擦拭楼面,一刻也闲不下来。
倒是大雪每日都拴在小院的门廊边,常常有好些姑娘拿着肉去喂它,逗它。
谷米远远地又看见有一个女子拿着肉坐在大雪旁边,羡慕得满口津液:“我要是一只大狗就好了,不用干活,只管用一身皮毛招人投食。”
子桑也看见了那女子,通常只有午起时,楼里的许多着红披绿的女子才起床梳揽打那廊前路过便都上前摸耍大雪。
这个穿素衫的女子专挑着人少时和大雪坐上许久。
又收拾好一间屋里荼椅几器,子桑怅怅然,说好的香车玉马呢,她这般擦着桌子如何能回到长州。
可就这般能不能走出风渡楼不好说,即是走出去,路上要吃什么,喝什么,究竟双脚走多久才能到?
问谷米,谷米却是一点也不晓得,她说:“你为什么就要偏要走呢,留在这里有得吃,有得喝,还能听那些大姑娘们唱曲,哦,还有吹那玉笛,多好。”
谷米说她娘亲有太多孩子了,顾不上,家里总也吃不上饱饭,所以她就跑出来了,现在风渡楼能要她,她已是感遇天恩。
再过了两日,子桑才又见到合欢姑娘。
合欢看了两个擦洗得干干净净的小人,又是笑了,唇齿白红分明,柳眉微弯,恰若青城春晓之花:“我还是喜欢看她上次束冠的模样。”
于是刚穿了几天粉衫的子桑又重新领了两身灰青色的男子衣饰,领了个小木冠。
重新换了行头再见合欢姑娘时,姑娘眼里竟有些洇- shi -色,呢喃出声:“倒有几分似曾相似。”
见过合欢姑娘后,子桑与谷米又被领着往另一面的楼儿走,领她们的人说:“一会要见的是阿洵姑娘,以后,你们便是阿洵姑娘的人,要听她管教,她房里里外的事儿都得做得妥帖些。”
途中又有遇到上次见的那个肥傭妇人,见到子桑两个,似才想起这桩事儿,问领前的丫头说:“是合欢叫带去给阿洵的?”
“正是了,你们两个,还不给柳妈妈问好。“
子桑和谷米便赶紧作礼,跟着小脑袋说:“见过柳妈妈。”
柳妈妈嘴里嗯了声,撩了裾摆,打前几步,登梯往上:“这两个作死妮子,偏爱别扭来别扭去,我去看看。”
这风渡楼在子桑看来也有些怪,往往是夜里三更人声至,白日天头无人入。
她们到二层阁上时,正过了午时,街上马儿走过都昏昏睡,这阁楼里亦是无甚客,只听得飘忽而至的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