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旁人回答:“瞧见那飞云旌旗吗?那是沈家的楼船。”
“你是说——沈太傅?!”
林鸦耳朵动了动,望向岸口码头,那是艘高大华丽的楼船,行水速度极快。船舷上c-h-a着黑白二色飞云旌旗,船帆落下,船板上站了上百人。船只靠岸的时候,先是训练有素的护卫下船,随后是奴仆,最后才是亲近的家仆。先后井然有序,不吵不闹,俨然是大家风范。
远远地,林鸦便瞧见有一人坐在轮椅上被推着下来。距离隔得有点远,人群密集,那人又被护卫、家仆重重包围,下了地又即刻进入轿中,什么都看不清。
只瞧见是满头白发,倒是一身不凡的气度难以忽视。
沈太傅归京的楼船热热闹闹的到来,井然有序的离开,无声无息的消失,前后花费时间不过半盏茶。再次让人赞叹世家门阀的严谨和教养。
林鸦掏了掏耳朵,暗地里撇撇嘴。
大周文人士卒崇尚世家门阀,门第之见格外严重。其中大周顶级门阀有四,河西沈家是其一。沈家出色的子弟不少,只是没人能比得过沈于渊。往前往后各数一百年,都很难再出现沈于渊这样的人物。
姜公子派了小厮过来传话,道他已随友人去春风阁,问他去不去。
林鸦笑道:“不去。我心有所属,不爱沾花惹Cao。”
听了回话,姜公子哈哈大笑,叹他风流笑他自欺欺人还想欺他人。笑完以后,从春风阁的相好那里买下些压箱底的好物,令小厮送了过去。
林鸦见到这些压箱底的好物,竟也认真看完,看完扔到一边,没有半分情动。第二日他便到盐市逛,专门往驵会跑,去了个把月终于守到沈府的婆子出来采买奴仆。
林鸦毛遂自荐,相貌姣好、模样机灵,那婆子当下便看中。沈府近期急需人手,到驵会来一是为了看是否有合适的奴仆便买下来,二也是为了支取几个短工。这些倒是不需要多严苛,只需要家世清白干净便可,因为短工只被安排在外宅,就是有问题也威胁不到主人家的安全。
林鸦将画过押的契纸藏入怀中,桃花眼弯弯如月,跟在那婆子身边时不时说几句、逗几句,哄得婆子连声而笑。过后,婆子便偏心的安排了个马厩看马的轻松活儿给他。
沈府的马厩共有两处,一处伺候的是老爷们的骏马,另一处则是平时府里奴仆们出门办事所需的普通老马。
林鸦自然是去了后一个马厩,仍是在外门的地儿。沈府分隔外门内宅是一条巷道,巷道外的仆从,据说十几年也未得见贵人们一面。他这等只干一两个月的仆役,自然不可能进入巷道内,伺候贵人。
第2章
天空万里无云,碧蓝如洗。
沈府马厩。
林鸦嘴里叼着根Cao,双手枕在后脑勺,翘着二郎腿躺在Cao堆上,思索来了沈府半个月的进展。答案自是没甚进展,他还是在外门逗留,每当想要接近那条巷道都会被喝住,然后赶回去。
至于小说话本中那等人手不够便从外门调用下等仆人或是短工的情况,于是进入内宅见到贵人从此荣华富贵的事情更是完全不可能。
真到了缺人手的时候必然是宴席,宴席上来的都是京都贵人。调用下等仆从或短工到前厅伺候不到翌日便会成为京都里的大笑话,因此,身为短工的林鸦完全没有机会进入巷道另一侧的天地。
正思索着,看守马厩的牛老头进来,见到林鸦懒洋洋的模样便大喝:“起来干活!马料没切好,马厩没收拾,还有马具马槽,你是让我来收拾吗?”
林鸦‘呸’了一声吐掉嘴里的Cao,弯起桃花眼笑嘻嘻的从Cao丛下面掏出一壶酒并一碟炒花生:“我是那等人吗?牛老头,你我相处半个多月,您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
牛老头一见那酒和香喷喷的炒花生便挪不开眼,边骂边l.ū 起袖子:“你这等刁滑,倒让我有理变无理。”嘴里骂骂咧咧,脸上却无怒容,满是无奈妥协。
林鸦笑道:“那您还要吗?不要我可带回去,孝敬桃儿姐姐去。”
牛老头瞪眼:“孝敬她何须浪费这些好物?只管腆着你的脸,到她面前,进她房里,便叫她软了心志任你作为。”说完,便要抢过他手里的酒和炒花生。
林鸦作势躲了几下便让他抢走,随后说道:“我可不是那等人。那些漂亮姐姐们都是要好好疼爱,不能辜负的。”
牛老头灌了口酒,抬头见一眼笑嘻嘻的林鸦,哼了哼,说道:“你要真是这么想,便在外门里找个相好的,回头去找管事的说说情,让你俩成婚。别一天到头跑到巷道那,须知你我身份低微,别成天做着碰上贵人一步登天那等不切实际的梦。”
林鸦:“这你倒尽可放心,我对内苑里那些千金贵人们没有半点兴趣。”他只是对那个瘫子沈太傅的身体感兴趣。
牛老头:“不是最好。”
林鸦:“牛老头,你吃了我半个多月的酒,是不是该给我点报偿?”
牛老头吃到嘴里的酒吞也不是吐也舍不得,咽下去后才说道:“这半月来,老汉我可让你干活了?”
林鸦:“您这话可不厚道——我天天切马料、喂马洗马还得清扫马厩,干的可不少。”
牛老头当即指责:“你干的那叫活吗?马料切得乱七八糟,喂马洗马差点把马放跑,唯一值得称道的一点便只有驯马。可马厩里的马无一是烈马,你驯了也无用。要不是见你手上有些茧子,我当你是哪家公子少爷吃饱闲的出来当个马倌。”
林鸦摸了摸鼻子,叫他训得无话可说。
他倒不是真的少爷命,在山中的生活亦是艰辛无比。只是他做饭不会、收拾家务更是不会,自恃堂堂男子,除了捕猎或拿了银钱下山采买熟食之外,其余全是师父所做。
林鸦这人,当真是应了少爷的身子奴才的命。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偏是只爱吃喝玩乐吃不得苦。他那师父虽不是个宠人的主,却也待林鸦无可奈何。林鸦此人,即便在污秽尘垢堆里生活,自身也能永远维持光鲜亮丽——死也不肯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