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不大, 一转身就能进到舱里。
陆一鸣刚刚在船舱坐稳,桨声便重新响了起来,小船轻轻荡起离开岸边。
河面上的清风徐徐而来,暮春荷叶的清香趁机窜入。
“好久不见啊,一鸣。”船离岸边远了,那人才温声说道。
陆一鸣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自从上次一别,转眼已过去大半个月了。”陈谨之轻轻地叹着气,“最近状况不太好,没机会出来。今晚月光甚好,我才能出来转转。”
是一号,还是三号?
陆一鸣光听声音,并不能区分。
毕竟成年后,他和真正的陈谨之的接触次数屈指可数。
那几个陈谨之的声线几乎相近。
依据这行事做风,应该是三号吧。
如果是三号……那他怎么也知道那件事?
“你怎么来了?”他问。
那人淡淡说道:“今天是林生的忌日。”
……林生。
陆一鸣心头猛地一跳,抬起头,身后冷汗涔涔。
自打上次,陆一鸣已经认定了一号才是真正的陈谨之,因为他知道孟林生的事。
可是,怎么这一个也知道?
这件事,照理没有其它外人知道。
就连孟林生的父亲,也只以为是林生自己从哪里捡了只妖物,才遭遇不测。
难道眼前的这一个,是一号?
“你……”
陈谨之笑了一声,声音陡然靠近:“林生的事,……你后悔了?”
陆一鸣稍垂下头,沉默不语。
“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啦。”陈谨之递给他一杯空杯,然后给他添上了半杯酒,“我们老朋友见面,理应谈些开心的事才对。”
“……我们之间,这些年难道还有什么开心的事?”陆一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若无其事地假笑,难得地直抒胸臆。
反正对方也是对他知根知底的人,没有客套的必要。
陈谨之怔了怔,半晌才道:“……这么说起来,确是没有。”
顿了下,决定坦露心迹:“我这次找你,是想跟你说说我家里的事。再不说,我怕以后没机会了,这个秘密恐怕要长埋地底。”
“没机会?”听出他这话里的苦涩与那股大限将至似的语气,陆一鸣挑了挑眉。
“……我家的事情,我觉得跟一只匣子有关。”陈谨之显然也喝了几杯,声音染上了些许酒意,变得更为温淳,娓娓说来。
“这事,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陆一鸣不免惊讶。
这仇埋得未免也太久太深了吧。
似乎猜到他的想法,陈谨之轻笑:“我们陈家,世代安良,没有仇家。”
斟酒的声音响起,随即是喝酒的吞咽声。
“那时候,我家还是我祖父主事,他刚刚从你祖父手里买下那所宅子,我当时还未出世。后来,听我祖母说,有一天,有人来我家敲门,要当一只匣子。这事有些奇怪,因为寻常人都会到铺子里当,不会跑来家里。按祖训,不在当堂当的东西,我们不能接。但是见到那只匣子的那一刻,祖父便失心疯一样着了迷,把那些祖训抛诸脑后。”
陈谨之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是一只纯金所制的匣子,就连两只提环也是纯金的。匣子上雕着龙凤纹,镶满了冰种琉璃翡翠……我说不上来那些形状,反正一看就是值钱的玩意儿,哪怕只抠下来一小颗翠,都能再买几座那样的宅子。而这样一只匣子,那人只开价二斤金子,说祖传之物,急当,当期二十年,三分利,每年续一次。”
“我祖父后来跟我说,那上面的翠都不止这个价,随便几颗都价值连城。再说了,当期二十年!怎么可能呢?他觉得蹊跷,可是他看上了这只匣子,抵不住这诱惑,就不顾祖母的阻拦,悄悄和那个人签了当票。那个人开的条件,我祖父都一一答应了。”
陆一鸣忍不住问:“他开了什么条件?”
“第一,当期内不能打开那只匣子。他说,如若违反第一条,陈家会倒大霉。第二,不能跟别人透露他是谁。”陈谨之淡然道,“我祖父是个老实人,每一条都死死守住了,每年都能收到那人寄来的利钱。二十年后,我祖父早过世几年了,那个人没有来赎,断了音讯,利钱自然也断了。这匣子便归了我们家。但我祖父到死也不知道,他是个老实人,我爹却不是。”
“你爹在当期内打开过这个匣子?”
“如果你得到这样一只匣子,你会不会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反正换我,我也忍不住。更何况,那匣子又没上锁,只装了一个活扣。”陈谨之坦然。
“我也是无意间才知道,我爹早就偷偷看过那匣子好几次。我问他里面装的什么,他从来不说,也不让我看。把匣子藏得很深。”
“我娘曾私下跟我说过,我爹自打偷看过那只匣子,就像变了个人。”陈谨之徐道,“他开始沉迷于道术,经常炼些奇奇怪怪的丹药。”
“直到我十四五岁,我娘病重过世,没多久我爹就开始看我不大顺眼,整天对我又打又骂,有一天终于把我赶出了家门,派人把我送到京城寄住在了姑姑家。自那以后,我便很少回来。”
“上个月,是我娘的忌日,我回来,是想给她的坟上柱香。想不到还没到镇上,就出了事。果不其然,那匣子遍寻不着。”
陆一鸣道:“所以你觉得,是因为开了那只匣子,才……?”
他虽然历经不少灵异之事,但此事还是让他匪夷所思,为一只匣子难道还能杀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