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掌柜的这脾气……我以前还奇怪东家怎么能忍她这么久呢。怪不得昨天给我们放了假。”伙计不无惋惜地道。
掌柜的悍归悍,但为人爽直能干,这铺子支撑下来全是靠她。
她万一走了,这以后怎么样还真保不准。
陆一鸣不理会他们的碎碎念,只是在不慌不忙地把帐本翻完后才抬头冲他们施施然一笑:“陈掌柜回乡省亲去了,我只是来看一阵铺子。”
帐房和几个伙计暗暗舒一口长气,纷纷道:
“哦!原来是省亲去了啊。”
“吓我一跳……”
“怪不得。”
帐房先生在边上悄悄打量,不由问起:“听掌柜的说,少爷你眼睛受了伤?现在这是康复了?”
“好了。”陆一鸣眨了眨一双明亮的眸子,“就是看书久了会有点儿干。”
照理说,没到李大夫给的能拆纱布的期限。
但他实在闷得受不了,出门前就把纱布给拆了,“哦,眼干啊,那用枸杞、菊花配上六味地黄丸来一帖,养肝明目呢。”伙计凑上来说。
“好,”陆一鸣点点头,道,“晚些时候给我来几副。”
“好嘞。”
有两个新近来的小伙计很少能和东家说上话,头一回看到东家来这里工作,见东家看起来年纪轻轻兼和颜悦色极好相处的样子,便趁着现在刚开门没什么活,好奇地叽叽喳喳凑过来聊天。
“掌柜的说,少爷你去过京城读书呢。”
“还有英国的京城是吧?”
“外国的京城和咱们的京城有什么不一样?”
“咳,”陆一鸣很少和人说起之前在海外留学的经历,毕竟去的不是什么名校,学业更是荒废不少,说起来多少有些尴尬,幸好脸皮厚,仍是淡定自若地吹起了牛皮,“那边的京城啊,论景致也没什么看头,只不过……”
聊得正欢,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迈进了门槛。
帐房先生朝来人笑笑:“金先生,你来啦。”
金叵罗微一颌首。
扫了柜台边的陆一鸣一眼,略有些惊异,薄唇勾起:“你不是说起不来?”
昨天两人早为陈姐买好了今天最早的那艘渡轮的票,今早金叵罗亲自把人送去了码头。
结果原本说好要一起送别的陆一鸣赖在床上起不来。
陆一鸣摸了摸鼻子:“你们走了一会儿我就睡不着了,先过来看看。”
金叵罗走上前,把他手里的帐本拿起来,不经意似地问:“看什么?”
陆一鸣还没开腔,就被金叵罗骤然贴近的脸吓得一退:“怎么了。”
金叵罗蓝灰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一头扎进里面。
陆一鸣咧嘴笑起来,指指自己的眼珠子:“好了。”见金叵罗仍然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看过来,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微侧开视线,“陈姐走前有什么要交待的没有?”
虽然昨天晚上陈姐已经絮絮叨叨地跟他本人交待了一通,但依她的尿x_ing,肯定每走几步就能想起一点新的东西要交待,不到渡船离岗,她是停不下来的。
所以他早上没跟着去。
一是讨厌送别的场景,二是……陈姐真的太能唠叨了。
——又不是再不相见,送不送别又有什么差别?
“有。”金叵罗懒洋洋地应道,“很多。”
“我就知道。”陆一鸣虽未直视,但能明显感觉得到他的视线像扑面而来的蛛网一般,黏在自己身上挥之不去,若无其事地找话题,“都说些了什么?”
“她让我,”金叵罗眸子里的笑意浓得要溢出眼眶,一字一顿,“看好你。”
“……她是让你看(音刊)好我,不是让你一直盯着我看吧?”陆一鸣终于忍无可忍地被他黏腻的视线激怒,白了他一眼直接呛了句。
金叵罗继续一字一顿地用低磁浑厚的嗓音意味深长地说了两个字:“好看。”
“……”死畜牲,说这种话难道就不会脸红么?
陆一鸣摸了摸手臂上的j-i皮疙瘩,有些无奈地暗暗四下一扫,确定店里的其它人没有注意听二人的对话,才松下一口气。
纵然百种嘲讽想要脱口而出,但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金叵罗的脸皮比他厚多了。
他能顶一句,指不定金叵罗还能回一百句更臊人的话来。
真是麻烦。
“……唔!”陆一鸣吃痛地一把推开上方那颗头。
撞到牙。
又等了一会儿,陆一鸣没有如愿听到咀嚼的声响,却感觉到一股热气正缓缓地,缓缓地,朝自己的脸凑近。
这个速度,像是故意把动作放到最慢,好让他有退缩的余裕。
他本能地想侧开头,他知道只要这个时候起身推开就什么也不会继续发生。
他静静等待着,会温柔落在自己唇上的东西。
等待着它像烈火红莲一般,带着焰火的炽烈在自己唇上,鼻尖,脸颊……上一一盛开。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后,一个吻如同被后羿拉弓s_h_è 下的一轮烈日般重重地砸到他的上唇。
金叵罗径直上前,单膝搭在榻上,两手撑在枕头的两边上,俯下身。
“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右手里捏着一小块梭形吊坠,金子滑腻的触感在掌心透出暖意。
但不知为什么,心中一动,头最终却一分一毫也没有动。
空气中,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呼吸加重的声音,甚至依稀听到了胸腔里心脏骤然加快的跳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