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父是不是对道法堪舆颇为精通?”文渊不动声色把话题带入了正题。
虽然目前暂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直觉告诉他,陆一鸣的祖父,那位人尽皆知的大善人陆展鹏,跟陈家的事情颇有些牵扯。
——陈家的宅子,是从陆展鹏手里买来的。
——根据昨晚陈三的说法,那个当金匣子的人,便是陆展鹏。是陆展鹏巧舌如簧,跟陈老太爷说尽了宅子的好风水才让陈老太爷心甘之如饴接了手,其实所付远远超过宅子的本身的价值,超出的部分,便是那只金匣子的当资。
——陆展鹏的发家史,几乎也是从卖了宅子开始的,也许,那便是他在金陵镇赚的第一桶金。
除了这些,陈三还跟他讲了许多事情,但太过诡异荒谬,且鉴于陈三的狡诈,文渊并不打算完全取信。
陆一鸣想起祖父在树下化犬的场景,脸色一黯:“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兴许是懂的吧。”
“我看地方志上提到过,十几年前,有个厉害的道士被你祖父请来镇上除了个妖?”
文渊摆出饶有兴味的样子,牵扯出另一个关键人物。
道士。
——地方志提到过,金陵镇当年出过妖,陆展鹏斥了巨资,请来一个道行高深的道士,把妖给除了。至于道士究竟姓甚名谁,来自何方,却没有明确记载。
——王寡妇的供词里,也提到过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士。
那么,这两个故事中的道士,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陆一鸣听到“道士”两个字,眸中显然浮上一丝忌惮,他咧嘴笑道:“那时候我还小,依稀记得镇上有不少人得了怪病,经久不愈。当时镇上只有我们陆家一家药铺,所以有人说是我们家的药材有问题。祖父便重金悬赏,觅来一个道士。”
说着他脸色有些沉下来,继续说道:“那个道士确实厉害,没过三天便捉到了那只妖,当众活活烧死。”
那只所谓的妖,竟然是一直在街口卖红薯的老太婆。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道士口中念念有辞,那老太婆便浑身冒起了青烟,连连求饶,不一会化作一条巨蟒,瞬间被蹿起的火苗笼罩,转眼被烧得只剩一片白灰。
“真想知道这样的道士究竟长着什么模样,我活了二十四年,还真没见过正经除妖的道士。”
“我也不大记得了。”陆一鸣尝试回想,他总觉得自己还记得那人的面孔,但那张脸却又始终无法浮现在脑海中,心下有些惑然,“兴许再见一次,能认得出来吧。”
“你见过那道士几次?”
“两三次。”
感受到文渊好奇的眼神,陆一鸣慢慢解释道:“第一次,是祖父悬赏后,他揭了榜来到我家;第二次,就是刚刚说的那一次。还有一次,是……似乎是哪家出了些事情,我父亲请他来作法。”
“哪家出了事情?”
陆一鸣耸耸肩:“我当时还小,也不大记得什么事了。”
窗外,一道黑影低低掠过。
陆一鸣随意一瞥,发现那是一只乌鸦,不由挑着眉发笑:“怎么哪里都有这只黑鸟,真是晦气。”
乌鸦“呱”地一声在窗台刮了一下,歪歪斜斜地冲向天空,转眼不见了踪影。
-
文渊离开后,陆一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刚才文渊一再刺探陆家的旧事,陆一鸣再迟钝,也不免有所察觉。
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隐隐地有些惴惴。
文渊无端端地查这些作什么?
难道,文渊察觉到了什么?
可是,这些旧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有理由还揪着不放。
莫非是与现在的案子有什么牵扯?
……这又怎么可能呢?
陆一鸣淡淡地敲了敲桌子,向路过的店小二说了两个字:“买单。”
慢悠悠地荡回了家,陆一鸣从床底下找到了那只青铜匣子,打开。
“一鸣,你回来了。”
匣子里,那只看不见的妖物用六七岁孩童的声音轻轻叫唤着。
陆一鸣“嗯”了一声,望着空匣子,若有所思。
匣子里这只妖物的心x_ing,一如六七岁的孩童。
既不知何为善,亦不知何为恶。
只会跟着他的步子走。
当年,是他去后山挖出了那只鬼玩意。
究竟是为什么要去后山寻宝呢?
陆一鸣渐渐地想起来了。
——那个道士在当众除了妖后路过他身边时,悄悄地跟他和孟林生说了一句话:“在后山,像这样的妖怪多的是。你们可千万别到山洞里乱挖,指不定会挖出什么厉害的玩意儿来。”
小孩子,总是爱做那些大人说做不得的事情。
陆一鸣和孟林生便拽上陈谨之,天天往后山跑,期望能挖出什么宝贝来。
果然挖出了那只木偶。
起初看起来只是一只寻常的、丑陋的木偶,却想不到竟然藏着那样的妖气。
一开始只会鹦鹉学舌,到后来甚至会反唇相讥,再后来……吃人都学会了。
陆一鸣常常告诉自己,当年自己没有做错。
如果没有那样做,那么……
但内心那股十余年未散的负罪感又是怎么回事?
他去国外求学,修习心理学,也只是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这点负罪感能减轻一分。
显然,徒劳无功。
若是一开始就没有这只妖物便好了。
孟林生兴许还能活到现在,还能娶妻,生子。
而不是常常出现在陆一鸣的梦魇中,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