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这个牲畜的真正来历都不知道,始终要提防着点。
耳边不经意响起金叵罗那天在村子里说过的那句话。
——你是蠢到什么地步,才会觉得我要害你?
陆一鸣歪着鸟脑袋,心底隐隐地有些动摇。
不可否认,那晚听他说完这句话,陆一鸣心中的诸多疑虑虽然并没有立即烟消云散,但却莫名的踏实了许多。
仿佛有了他这句话,陆一鸣就得到了什么可靠的承诺似的。
随即理智从脑海深处跳出来,拼命扼住了这几分动摇。
……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的人,不,连坦诚都做不到的妖怪,凭什么要人相信。
纠结了半宿,陆一鸣终于还是抵不住困顿,窜进了陈姐的房里。
说到底,这个宅子里,除了陈姐,没有一个是值得信赖的。
陈姐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他跟她说了一堆话,她却只以为是这只鸟儿在唱歌,还夸他唱得好听。
罢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一觉,睡够了,兴许就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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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一觉睡得十足饱的陆一鸣对着镜子里眼神绝望的鸟儿,心情糟透了。
现在看来,睡觉显然并不能让他变回人。
陈姐是帮不了他了,金叵罗也……不行。
看样子,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
陆一鸣圆溜溜的眼珠子愈加绝望。
——自己更不是个靠谱的主啊!
至少以他目前微薄的力量,是远远不足以与花莫言抗衡的。
眼睛闪过一丝微光。
他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兴许会相信他的。
……文渊。
对对对,差点忘了这个老朋友。
陆一鸣雀跃地转了个圈,展开翅膀,朝窗台掠去。
看到梳妆镜里随着自己的动作划过一道葱翠的影子,他不由得被自己玲珑精致的身影惊艳了:啧,其实这小鸟儿也挺好看的啊。
在窗台上伸伸腿,稍一发力,瞄准天空,起飞。
风拨动着他头上的几根软毛,呼呼地从翅膀两边穿过,他舒服地微微眯起眼睛。
——冷不丁头顶一软。
好像撞上了什么轻飘飘软绵绵的东西。
陆一鸣扫兴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张网。
网外,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带着狡黠而猖狂地笑容,瞬间拉近了距离。
“吱吱!”陆一鸣吓得语无伦次地失声叫出来。
身体被一只手轻轻的托起来,另一只手隔着网兜在他背上揉了揉。
那人冲着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陆一鸣同样熟悉得不得了的白牙,语气里满是赞赏:“这只铜蓝鹟,毛色真不错啊。”抬头扫了一眼屋顶,喃喃道,“这里除了黑乌鸦,居然会有别的鸟来……嘿嘿,有意思。”
铜、铜蓝鹟???
鹟?!
原来我不是画眉吗?
陆一鸣一双圆眼睛掩不住惊愕。
先前他买的那只画眉差不多就长这样,害得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只画眉鸟。
那人把手伸进网兜里,手劲适中的捏住了他,让他想起自己尚处在危险之中,不由一身冷汗。
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个人。
——这个死驴妖。
不过,听他这口气,既然他只是把自己唤作铜蓝鹟,那应当是没有认出自己来吧?
陆一鸣暗暗舒了一口气。
花莫言把陆一鸣拿出网兜,不急不缓地取来屋檐下的那只空鸟笼,将他塞了进去,扣上门。
然后,他拨弄着陆一鸣头顶上软毛微微一笑:“以后,你就唱歌给小爷听听,唱好了,小爷我有赏。”
“嘁。傻子。”陆一鸣生气地骂了一句。
听在花莫言耳边,是唧唧啾啾的鸟啭。
他满意点点头:“还凑合。”
以后驯养一番,应当可以唱得更好听吧。
搞来这么只解闷的宠物,他觉得自己在这宅子里的生活终于不那么枯燥了。
陆一鸣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
——怎么这双昨天早晨照镜子时还清澈明亮的眼睛,看起来这么憔悴?不仅泛起了些浑浊,还又红又肿、布满了血块?
胸口泛起一阵心痛:混帐!这可是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陆宅外传来敲门声。
花莫言眉心一挑,有些不耐烦地从怀里掏出一条白布,不紧不慢地扎到眼上。
这布闷得慌,缠得他心烦。
拘束!
他的魂魄已经被困在了这副没用的皮囊里,可不想让眼睛吃这份苦。
好不容易趁那个老怪物和陈姐都出了门,他才能解下来让眼睛放松一下。
但在人前,他还是得作作样子。毕竟大夫说了,要避光的嘛。
至于他避不避光,谁管得着?
——大不了瞎掉。
反正瞎了,难受的又不是他。呵呵。
陆一鸣看到花莫言用白布蒙了眼睛,拄着拐杖,缓缓走到院门边打开门。
匪夷所思。
这搞的什么鬼?刚刚分明一副健步如飞、视物如神的模样,现在装什么瞎子?
门外站着一名亭亭玉立的女子,时髦的卷发,一身贴身的玄色旗袍,将那副玲珑有致的身子裹得倒是婀娜动人。
她朝开门的人嫣然一笑:“呀,陆少爷好。”顿了顿,掩口惊道,“您这眼睛……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端端的呢。”
陆一鸣眼睛一动。
吕九娘?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