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介总拉着陈欺霜要求“切磋切磋”,陈欺霜不言不语,边打边逃;毕先在一旁大声吆喝着添乱,偶尔还指手画脚的点评一下;周钰恒脸上扣着一本书,在吵闹声中,躺着睡,蜷着睡;韩莹湘有时会劝住哥哥,有时也会跟着捣乱,有时又会静静坐在一旁,替几个人缝补衣服;白元奉看几个人打闹,自己默默的打坐,偶尔遇到闹腾的厉害时,也会半眯缝着眼睛,悄悄的看,遇到好笑的事情时,还会偷偷跟着笑,被抓包时,才严肃的板起脸训人……
玩闹的时候居多,但几个人往往又能互不打扰的,安安静静的各忙各的。
那时,身上轻抚的微风,是温暖的;脸上映上的光芒,是热情的;鼻间嗅到的花香,是甜蜜的;耳中听到的鸟鸣,是欢快的。
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宁静美好又带着新生的希望。
但自从白元奉亲自带着陈染怀去过那里,这个地方就变成了陈染怀眺望青城思念故乡的地方了。
再也没有人愿意去了。
黄溯回曾在那里送走了今生最爱的女人。
现在,那个地方,只剩下一片荒芜和满地的凄凉。
“该死!”黄溯回不知是在骂别人还是在骂自己,他挥动着锥枪蛮横地挑开了杂驳的枯枝,抄着近路,一力当先,追到了曾经属于净土的那处瞭望台。
令他没想到的更该死的事情,在他抬头的一刹那,映入了眼帘。
白元奉正紧紧地握着一个人的手臂,边咳着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个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戴着巨大的遮面斗笠,厚重的黑布帘下,看不清眉眼面目,一副出家行脚僧的打扮。
白元奉苦涩的笑了下:“我知道你势必是不愿再见我的。你也不用说话,只听我说完几句,再走,好么?
我找过你的,在青城山。我因为你已经死了。
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句道歉——陈染怀,对不起。是我将你的人生搅得一团糟。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
他说着,猛得吸了一口气,到底是没能压制住,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白元奉越咳越厉害,咳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甚至蹲在地上,蜷起了身子。
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握紧行脚僧手臂的手。
行脚僧被他拉着,姿势别扭的半蹲半跪,终于还是犹豫着,伸出手去,替白元奉轻轻拍了拍后背。
白元奉却猛得抬起头来,一把掀开了行脚僧的斗笠。
两人对视的瞬间,同时震惊地“啊”了一声。
白元奉连忙伸手将兜帽拉起来,隐藏住自己的一头白发,重新将自己隐藏在黑影李,才有些担心的、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你受伤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行脚僧果然是陈染怀。
陈染怀没有再戴回斗笠,目光坦荡地回视白元奉:“没什么,我自己划烂的。”
他的脸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剑痕,一张脸扭曲到再也认不出当初的笑靥如花。深深的伤痕见证了他当初下手的果断与坚决。
他的嗓音也失去了当初的清亮,嘶哑粗糙的如同被炭火炙烤过。
他既是陈染怀,又已经不再是陈染怀了。
白元奉又剧烈的咳了起来。他慌乱的掏出绢帕,死死的捂住了嘴。直到咳声停了下来,才终于绝望的、缓慢的松开了抓住陈染怀手臂的手。
“你……现在,开心么?”白元奉将嘴角提到一个有些勉强的高度。他笑得既僵硬又难看。
陈染怀弯下腰去,拾起斗笠,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又重新用斗笠将自己遮了起来,声音平静的说:“挺好的。天大地大,随心所欲。”
“是么?”白元奉颊边的肌肉抖了抖,他捂住嘴又轻轻咳着,才又苦笑着勉强叮嘱陈染怀说,“不要总吃辣的,平时要多吃些水果;天冷了就多穿几件衣服,你穿得太单薄了;遇到血盟教的客栈,你就进去好好歇一歇……你,要保重。”
陈染怀望着白元奉,面现纠结,迟疑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贫僧修行有些心得,特来劝解白施主——少做杀孽,修心养x_ing,悲喜无惧,色即是空。”
他说完,对着白元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然后重新拾起落在地上的包袱,转过身,毫不留恋的迈开步子便走。
一道刀光,带着毫无预兆的冷厉,向着陈染怀的斗笠,直劈了下来。
白元奉想都没想,一抬手,直接将扣在内袖中六寸长的小短匕甩了出去,扑过去,抱着陈染怀滚到了一旁。
刀势不减,挟着更强劲的风势,向白元奉的腰间横刀斩下。
“白虎,住手!你别冲动!”黄溯回从背后强行拖住了张至尚。
张至尚哆嗦着嘴唇,闭了闭眼,抬手抹掉脸上划出的乌黑的血痕,惨淡的笑着:“陈染怀,让你死得明白。八月十五教派聚会,死在你手里的,就是我的哥哥!当时,扑过去想杀了你的,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