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在烧铁的炉子中发现了问题,炉子的铁板虽然严实,但是敲击下会发出阵阵闷响,似乎还带着一点回声。
楚北渚随手抓过挂着的一根铁签在深处戳了两下,没有发现任何机关。随后咬牙闭气,将头探进熄灭的炉子中,炉火虽然熄灭,但炉灰仍在,他一探头进去就被炉灰迷了眼。
他忍着酸痛睁着眼,用力将铁板掀起,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密道就这样展现在眼前。
若说在昨夜之前楚北渚还有些顾虑,现在也已经孤注一掷,他顾不得有没有埋伏,只想着查清真相。他蜷着身体迈进了密道中,密道十分狭窄,全程只能容纳一个人弯腰走过。
在y-in暗逼仄的地方长时间停留,会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感知。楚北渚一路在密道中弯腰行走,只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很长时间。最开始他还试图通过心脏的跳动感受时间的流逝,走到后来只剩下赶紧走到头这一个想法。
直到压抑的感觉几乎要将楚北渚逼疯,他终于看到了尽头。密道的尽头是一口井的井底,在井壁上设有栏杆,可以让人爬上去。
楚北渚扶着井壁忍耐着腰疼,常年的腰伤让他的腰部十分脆弱。弯腰行走如此长的距离之后,他几乎已经直不起腰,只能一点点地尝试将身体舒展开。
天仍然是漆黑一片,楚北渚爬上铁梯,爬出枯井,眼前的景象与他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楚北渚本以为看到的景象会是y-in暗血腥的,但此时他的眼前却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村庄。楚北渚凭借方向感能够辨认出来,地道的出口在村庄的西南角,颍阳府城在村子相对的东北,也就是说地道不仅连接了城内的铁匠铺与村子,而且在村子下方穿行而过。
他向西南而望,颍阳府已经不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也就是说这个村子离开城内少说也有十里。而颍阳府由于其地理位置,在出城后只有向东和向北有官道相连,因此在城外西南十里,来往的人极其稀少。
这里的民居沿袭了西南的建筑方式,家家户户住的均是吊脚楼,这种房子能很好地隔绝地面的潮s-hi。
除民居外,村子的北边和东边各有一座塔楼,塔楼为木制,与城中的瞭望塔楼不同,这个塔楼搭得粗糙且不甚坚固。楚北渚在来到颍州的一路上见过几次这种塔楼,是西南村民独有的建筑,专门用来防范特定季节猛兽进村,塔楼上往往有声音极大的锣鼓,以便让全村百姓均能听到。
这些建筑与一个普通的西南村子没有任何不同,就算有过路的旅人,收赋的官差走进这座村子,都一定不会意识到这间颍阳府外的村子居然是白莲教的老巢。
楚北渚就近悄声攀上一棵树,放眼望去,整个村子约有七八十户人家,现在这个时辰,家家户户均已熄灯入睡,一片漆黑中村子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起来。高处的风较地面更强,这样楚北渚能感受到一丝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与铁锈的味道。
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村子最诡异的地方在于——太过安静了。
一个正常的村落,夜里虽然没有人的声音,但是会有时不时的狗吠,猪哼,但眼前的村庄死气沉沉,仿佛整个村子都已死亡一般。
院中的井边没有打水的筒,没有耕地的农具,没有遮阳的斗笠,晾晒的衣物没有小孩子的,甚至连女人的都少见,有些房屋的烟囱口是熏黑的,但有些甚至没有烟火的痕迹。
种种这些,仿佛都在告诉楚北渚,这座村子的不普通。
在村子的中间,有一座房屋是二层的小楼,与之相邻的两件房屋也修葺得较好,这里住着的应该是村长和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对于白莲教则应该是其中的核心人物。
楚北渚跃下树,直奔那处二层小楼,这一路依旧安静得可怕,偶尔传来的两声轻微的鼾声都显得无比的清晰。
竹制的地面常年受潮,一点点力度都能让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楚北渚只能靠臂力在墙壁上攀爬。从窗缝中向内探望,屋内的景色则与普通的农人家大相径庭。
屋门正对着的堂屋被刻意摆置成农人家的样子,但是转过堂屋就是另一番景象。一楼的书房内一桌一椅两凳,桌上笔墨纸砚具备,桌角放置着一盏灯台;靠墙摆着一个不大的书架,盛满了线装的书籍;两处墙角各摆着冰盆,盆内的冰已经融化成水。单这间屋子就已经看出主人身份的不凡,其中油灯,冰块,纸质书,这些都是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的物什。
楚北渚轻手轻脚将窗缝扒开一丝,从窗户爬进了屋内,他不知这屋子主人武功几何,不敢轻举妄动,因此趴在地上缓缓向前爬行,这个姿势极大地减轻了地板受到的力度。
从窗户到桌子的距离总共没有多远,楚北渚手长脚长,随便动两下就到了。但是楚北渚觉得这几乎是他此生最狼狈的一刻,像只虫子一样在地上爬行着前进,还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与满满的书架相比,桌上的东西可以用少得可怜来形容,因此楚北渚只用了一眼,就发现了一份奏章。他拿出来翻开,果然是赵连起府中被替换掉的那份。
赵连起原本的奏章上写明了他查案的经过,他已经发现了白莲教在颍州欲起事,大肆收买当地官员,颍州参政因不愿与之同流合污而被害。但西南总督巡按西南三省,并不常驻颍州,赵连起自己孤掌难鸣,没法与之正面相抗,因此紧急上疏。
巡抚疏奏有直达天听之权,赵连起的奏章一旦交由官驿,八百里加急送往朝廷,白莲教就失去了所有的先机,变得十分被动,因此他们索x_ing先下手为强,杀掉赵连起,这样可以和颍州参政案一起,嫁祸给楚北渚。
赵连起已经知道颍州地方官员多与白莲教勾结,因此他的奏章写得隐蔽,更加不会大张旗鼓告诉其他人,那么有很大的可能,赵连起府中便有白莲教的卧底,将奏章一事和巡抚府中布局全部告诉了白莲教。
至于白莲教拿到这份奏章为何没有销毁,反而保留了下来,这件事楚北渚不得而知,他十分庆幸自己及时赶来了。现在赵景祁和柳无意他们的查案方向楚北渚不清楚,但若在这期间,白莲教众不进城活动,他们便很难发现这处据点,等钦差离开,白莲教趁机起事,大梁两大武将均被困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时叛军天时地利人和均占,拿下颍州也不过转瞬之间。
楚北渚将这份疏奏揣好,像刚刚一样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去,整座村子还是一样静谧的可怕,他跳到地上,溅起了些微的尘土。
他确认了一下奏章的位子,还没迈出一步,锣声突然如炸雷般响起。
转瞬之间,整座村子奇迹般地活了过来,数十户人家同时亮起灯,一个个人从吊脚楼中直接跳了下来,他们的身影在黑夜中仿佛一条条跃进水中的鱼轻巧灵活。
这些“村民”每人手中都提着或刀或剑的兵器,直奔楚北渚的方向。楚北渚抬头一看,懊悔地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只见塔楼上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左手提着一面锣,右手直直指向自己的方向。
楚北渚已经不记得上次犯这样的错误是什么时候了,他知道这些塔楼是防范冬季山林中猛兽缺少食物进村破坏,便下意识以为夏季不会用到,因此他甚至忘记去探查一下,远远一看塔楼上没人便没有在意。
但这里是白莲教的据点,或许刚刚的守卫只是坐下打了个盹,或许只是两人在换班,楚北渚已经顾不得这些,只能咬牙掏出匕首,一边在心中骂自己的愚蠢。
他知道这些人并非普通百姓,均是白莲教精英,因此不敢硬上,只能伺机逃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回能不能逃出这座村子,心底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要将手中的奏章交到赵景祁手上。
他靠着方向感向颍阳府的方向奔去,他不信在颍阳府附近白莲教仍敢如此嚣张,白莲教来势汹汹,一心只想将他扑杀在这里,楚北渚与之交手两招,便知对方虽人多势众,但武功均是半路出家,空有蛮力没有技巧,楚北渚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追兵逐渐被甩在身后。
眼看村子的边缘就在眼前,楚北渚回头一望,瞬间心头一凉。
身后的追兵看他即将脱身,脸上没有丝毫慌张,他们仿佛在驱赶着楚北渚,像是驱赶着野兽钻进笼子。
第29章 第 29 章
前方是一片树林,在今晚晦暗的月色下,能够隐藏各种危险。楚北渚在刚刚的失误过后,再不敢轻敌,而是迅速转身,身后是整个村子的白莲教徒,手持刀剑,堵住了楚北渚回头的路。
但此时他已没有选择了,比起前方的未知,他宁愿拼死一搏。楚北渚觉得似乎在皇宫中见过盛衡之后,就开始流年不利,这样的生死一瞬经历多了,已经没有最初的慌乱。
现在留给楚北渚的唯一一条路便是来时的地道,他要再次穿过整个村子,找到来时的枯井,地道中或许已经有了埋伏,但地道狭窄,根本不容两人并排,他可以一个一个杀过去,总能回到颍阳府内。
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想来轻松,做起来却难。楚北渚虚晃一枪,冲向左边,但却在空中改换方向,腰腹发力的同时,两把飞刀s_h_è 出,右边的人没有准备仓促之间被飞刀s_h_è 中,包围顿时露出一个缺口,楚北渚趁此时机勾住旁边一个树枝,双腿一荡,直接扑向另一棵树。
但与皇宫中的飞龙卫不同,这里的白莲教显然培植了很多杀手,专克楚北渚的轻功。楚北渚抬眼一看,前方的吊脚楼上已经有人在恭候。
而此时地面的追兵还未被甩开,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的情况下,楚北渚决心豪赌一把。
他就近跃到一个吊脚楼上方,用手抓住房檐,借着跳跃的冲击踢向窗户,窗户应声而破,楚北渚也跟着跳进了屋内,屋内自然是空无一人,他转到屋子的另一侧,这一侧同时是屋顶的杀手和地面的追兵的盲区,楚北渚扒着门口的地面,仅用双手支撑着体重,将身体送进了吊脚楼和地面的缝隙中。
他双脚摸索着钩住了一条突出的竹板,双手松开的同时迅速收腹,用马上扒住了地板下面的缝隙中,这样整个人就都缩进了吊脚楼的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