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被阿欢瞪了一眼,吐吐舌头,弯下腰去抚守礼的脑袋:“大郎想睡么?若不想睡,就再玩一会。”
他眨了眨眼,乖巧地道:“阿娘说,大郎要睡。”说着便闭上眼,过不一会,又偷偷睁了眼,扭头去看阿欢:“阿娘,大郎要睡么?”
一句话说得阿欢也心软了,推着他的小脑袋道:“许你再玩一刻。”
守礼便自她腿上一跃而起,一下就向地上跳,唬得我忙接住他,连阿欢也一下站起,这小家伙玩得兴起,满院子里疯跑,我喜他活泼模样,也带着他在院中东南西北地蹿。阿欢一直蹙眉在旁看着,过不多时便喊:“守礼!”
守礼一下子停住脚,怯生生地看阿欢,我心有不忍,抱着他道:“少睡一日也没什么罢?”
阿欢却盯着守礼:“我昨日教你什么了?”
守礼垂了头,小声道:“要听话。”脚尖在地上摩了几次,还不肯开口,乳母们却早已将他抱起,对阿欢行了一礼,悄悄地进去了。
我目送守礼蔫头蔫脑地被抱入殿内,手悄悄地扣在阿欢的手上,轻轻道:“守礼像是比从前更乖了,倒不是不好,只是他还小,不必这样严格。”
阿欢像是在笑,然而留神去看,便可见她这笑是苦的:“那日守礼带着你给他的小熊出去玩,被圣人看见了,哭闹着要,守礼不给,这事惊动了阿家,阿家说,等开了年,就为守礼挑选保傅,每日在贞观殿待两个时辰,学习礼仪规制。我只能趁着这几日教他多听话,在外千万不要惹事,你也不要再惯着他。”
我猛地转了头:“贞观殿?是与李…陛下一道?”
阿欢抿嘴道:“现下还不知,不过既在贞观殿,总是难免要遇见圣驾的。”沉默片刻,又笑道:“能在御前受教导,算是皇孙中头一份了,这是阿家的恩典,你要替他高兴。”
我闷闷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是恩典。”
她又沉默了一会,笑道:“龙门将造大佛这事,你知道罢?我的意思,大佛的面相便照着阿家的面容来作,过几日宫中便要请画师来为太后写真,那一日你记得进来,也沾沾光——我看阿家的意思多半也是如此,只未必会明说,所以先同你讲一句,你心上记得。”
我嗯了一声,还想着守礼的事,心中不乐,阿欢反过来握住我的手,轻笑道:“今日我叫人做了蜜芥鸡翅,偷学的你的方子,不知做得好不好,你替我尝尝。还有我这里也收了些寒瓜子,怕守礼见了要,吃了又噎着,一直不敢拿出来,都给你带回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龙门卢舍那大佛相传是按照则天面容所造,不过那个时间是在历史上的高宗还在、则天还是皇后时。
2.咸阳县是畿县,其县尉是极其难得的起家官,常有进士辗转几任还升不到相似档次官职的。
3.上柱国为勋官之巅,一品。
4.说个题外话,其实红楼梦中贾政那个五品员外郎并非不重要(虽然品级不怎样,但是重要性绝对高于贾琏那个同知以及真正的同知正官,类似于现在的部中重要的司委这样)。在唐代,五品这个等级是一个门槛,入五品即为中高层,享有死时可以用神道碑之类的待遇。其后的朝代沿袭了大部分的唐代法律礼仪官职服色等等思路,五品也是一个分野,而京官实权五品则属于进入高层的门槛了。
第241章 李旦
未出元月,扬州又传来消息,李孝逸军大捷。母亲大喜,宫中上下,俱有重赐,又封李孝逸为梁国公,褊将属司,并赐财帛无算。母亲又开藏库大赐都中民众,于是人人欢腾,都城中欢庆宴饮,一向只到元宵前后,因着连续两场大捷,竟延到了月底,马上却又是母亲生日,守礼在贞观殿就学之事,便一直延到了二月之末。
我便趁着这时间,好生拜见了李旦一次。这小郎而今真是越养越矜贵,我见他时他身边围着十余宫人、二十余内侍,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却依旧管不住他在殿中东跑西跳。我在门口立着等候时,左右呼了三次“长乐公主请见”,乳母们亦唤“圣人歇一歇,阿姊来了”,他却也不理不睬,我等得不耐,自己跨进门去,走到李旦身前,弯腰道:“圣人在做什么?跑来跑去的,热不热?”
他仰头看了我一眼,举着手中的小木刀,猛地向我腿上一砍,三四岁的小儿郎,没想到砍人却疼得很,我没料到这一遭,忍不住轻哼出一声,愤愤道:“三郎!”他嘻嘻一笑,挥着木刀又对我砍了一下,再要动时刀被内侍夺下,他便一脚踢在那小内侍身上,大喝道:“讨厌!”
我本还不想计较,见他这模样,便故意哼出一声,单膝跪地,作痛苦状,宫人们吓坏了,几个去追李旦,几个来扶我,李旦见了左右脸色,便停住脚打量我,一面看,一面恶声恶气地道:“你见了朕怎么不拜?”
他这皇帝做得不久,倒是已将皇帝的威风学到十足,连见我尚且如此,见守礼时可想而知。我心中气恼,偏不拜他,却捂着胫骨被他砍过的地方直哼哼,又将李旦的宫人挥开,让仙仙扶了我:“去拜见阿娘,叫阿娘评评理。”
李旦的乳母们见闹得不像,才慌忙来向我说解,又哄着李旦“这是阿姊,不可随意欺负”,李旦却不但不肯过来,还对着我又比了个鬼脸,我便唤仙仙:“走不动了,传辇罢。”大张旗鼓地上了辇,无人处揭开裙摆一看,而今这娇皮嫩肉倒也争气,竟已青了小小一块,我便取了环佩,对着这一处又砸了几次,总将这淤青做实在了,才一瘸一拐地去见母亲——她连日宴饮,早上起得甚晚,这时候还在梳头,我也不等人通报,以小时告李睿状的气势汹汹投到她怀中:“阿娘,圣人欺负我!”
母亲本是一副慵懒模样,见了我时还露出些笑,等我拱进她怀里,那笑便消了,眉尖微微地蹙起,一手揉头,似有些头痛地道:“他又怎么了?”
我对仙仙使个眼色,她便跪在地上,添油加醋地将李旦踢我之事说了一遍,母亲还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小儿郎淘气,你做姊姊的,容让着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