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以将来慢慢想,”陈云笙说,“但是刚才那段新调是真的好。等回了上海,我们可以试着用在新戏上。或者是演老戏,换新调。”
虞孟梅笑了:“我也这样想。”
两人聊了一路,都是关于将来的新调,回到虞家时已经很晚了。
虞父这时也已归家,正坐在厅上看书。虽然是大热天,他却还穿了一身长衫,可见是很板正的人。陈云笙在虞母介绍下,很有礼貌地同他问了好。虞父本来长了一张长脸,听说陈云笙是在上海和虞孟梅一起唱戏的人,他那张脸就拉得更长了。不过陈云笙终归是客,他倒也不好多说什么,淡淡冲她点了下头也就算了。
这么晚了,陈云笙自然不可能赶回自己家,再加上虞母热情挽留,她就在虞家住下了。
虞母本是要为她另收拾一间房,不过陈云笙想虞孟梅虽然见好,可是今天又走了很远的路,不知道夜里病情会不会有反复,自己提出与她同住,以便照应。
虞母觉得怠慢客人,本来说什么都不肯答应,结果虞孟梅又是一句“弟子服其劳”堵了回去。虞母是不懂什么叫弟子服其劳,虞父听了却很欣赏,对虞母说尊师重道乃是美德。虞母听丈夫这样说,也就不坚持了。
夜里,陈云笙和虞孟梅同睡在一张大床上。
陈云笙知道虞孟梅怕热,拿把蒲扇轻轻为她扇着,又与她说些闲话。
日间没有机会长谈,散步时又只聊了新调,直到这时,两人才有暇说起别来之后的经历。虽然说来说去也不过只是一些琐事,可是两人竟然都不觉得无聊,有时候还会笑作一团。直到虞母再三过来查看,她们才安静下来,面对面躺着,用极小的声音继续交谈。
“你其实不必和经理那么犟,”虞孟梅只听她这几个月演的剧目就猜到了内情,懒懒对陈云笙说,“我在上海哪里不能唱?”
陈云笙当然知道以虞孟梅红的程度,各家剧场都巴不得请她去唱,可是……
“可是我怕虞姐去了别的剧场,我就不能和虞姐搭戏了啊。”
虞孟梅笑道:“矮瓜,唱戏的都是今天和这个搭,明天和那个搭,还能搭一辈子啊。”
“我就想和虞姐搭一辈子啊。”陈云笙说。
虞孟梅看她一阵,笑着叹道:“你做也做了,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办法?一辈子我不敢说,至少秋天我回上海,只能先接着和你搭了。”
陈云笙得她这句许诺,觉得心里像抹了蜜一样,整个都是甜的。可是在虞孟梅面前,她又不好将自己的喜悦表现得太过明显。
“虞……”好一会儿,她觉着自己能掩饰好了,转头想再和虞孟梅说一会儿话。可是虞孟梅已经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毕竟还生着病,今天又走了许多路,还一直打起精神陪自己说话,容易困倦也是自然的。陈云笙看着虞孟梅睡去的容颜,目光一片柔和。
她轻轻伸手,抚摸虞孟梅光洁的前额。开始她怕惊醒虞孟梅,做得十分小心。虞孟梅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呼吸声还是那么细碎而有规律。陈云笙见她确实睡熟,终于大起胆子,将虞孟梅散落的碎发拨到她耳边,用手细细描摩她的脸庞。末了,她又悄悄凑近,在虞孟梅的唇上留下了一个极轻柔的吻。
第七折 沉香扇·书房会
第27章 沉香扇·书房会(1)
一九四四年秋天,虞孟梅和陈云笙一起回了上海。
医生检查后认为病情已经控制住,说只要不太过劳累,登台是没有问题的。
从医院回来,虞孟梅就迫不及待去了剧场。
到了剧场,她自然受到众人的热烈欢迎。方秀琼过来拉着她左看右看,确认她没什么大问题后,才陡然看到旁边的陈云笙,笑着说:“哟,贤婿,你也回来了啊。”
自从陈云笙演了一回王玉林,方秀琼就一直管陈云笙叫贤婿。无论陈云笙怎么抗议,她都不肯改口。
陈云笙一听到这两个字就炸了,冲方秀琼跺脚:“虞姐演过这么多次王玉林,你怎么不叫她贤婿?”
方秀琼看一眼旁边神色淡定的虞孟梅,坦然笑道:“我不敢啊。”
陈云笙又跺脚:“你就只会欺负我!”
方秀琼笑弯了腰:“因为你好欺负啊!”
陈云笙气结,世界上怎么会有方秀琼这样嘴巴厉害又厚颜无耻的人!
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让方秀琼更乐了,正要再接再厉,多逗她两句,虞孟梅却在这时淡淡插了一句:“老方,少说两句。”
这下轮到方秀琼变脸色了。因为她唱老生,在科班时常被姐妹们喊做老方。她一直对这个外号有点耿耿于怀,也已经很多年没人和她提这称呼了。想不到虞孟梅为了帮陈云笙,上来就戳她软肋。
“虞姐,”方秀琼干笑,“这是我和阿笙的私人恩怨。你不说帮帮一起出科的姐妹,至少也该在立场上保持中立啊。”
虞孟梅冲她抬了下眼皮,语气仍旧淡定:“你可以当她是你贤婿,可是一会儿上了台,她就是我娘子。你说我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