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其实三兮,出自《诗经*摽有梅》,全文为:
摽有梅⑴,其实七兮⑵!求我庶士⑶,迨其吉兮⑷!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⑸!
摽有梅,顷筐塈之⑹!求我庶士,迨其谓之⑺![2]
这是一首委婉而大胆的求爱诗。
此篇的诗旨、诗艺和风俗背景,前人基本约言点出。《毛诗序》曰:“《摽有梅》,男女及时也。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也。”“男女及时”四字,已申明诗旨;后数语乃经师附会,应当略去。《周礼·媒氏》曰:“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明白了先民的这一婚恋习俗,对这首情急大胆的求爱诗,就不难理解了。陈奂则对此篇巧妙的兴比之意作了简明的阐释:“梅由盛而衰,犹男女之年齿也。梅、媒声同,故诗人见梅而起兴”(《诗毛氏传疏》)。龚橙《诗本义》说“《摽有梅》,急婿也。”一个“急”字,抓住了此篇的情感基调,也揭示了全诗的旋律节奏。
全诗三章,“庶士”三见。“庶”者,众多之意;“庶士”,意谓众多的小伙子。可见这位姑娘尚无意中人。她是在向整个男性世界寻觅、催促,呼唤爱情。青春无价,然流光易逝。“真正的青春,贞洁的妙龄的青春,周身充满了新鲜的血液、体态轻盈而不可侵犯的青春,这个时期只有几个月”(《罗丹艺术论·女性美》)。如今梅子黄熟,嫁期将尽,仍夫婿无觅,不能不令人情急意迫。青春流逝,以落梅为比。“其实七兮”、“其实三兮”、“顷筐塈之”,由繁茂而衰落;这也正一遍遍在提醒“庶士”:“花枝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486章 行露(四十)
“今晨狄国老告病, 杨中允代诸宾客在门外一拜即罢,次后太子召杨中允入见,在立政殿谈了约有一刻,只有王元起和王继文侍奉。”佛奴躬身束手,不紧不慢地回报, “相王何孺人生日, 我们送了东西, 韦、张二良娣亦遣人送了物,张良娣礼物减娘子三分,韦良娣却更添了一只金壶。韦良娣前日还向阿郎送了物, 阿郎当即回书,进柑橘二筐、寒瓜一只为谢。”听小宫人报“大郎拜见娘子”,便自然而然地退开一步, 立在一侧。
守礼只着一件旧紫衫, 戴着幞头,蹬着布鞋, 快步进来, 短短数月,他已晒黑了不少,个子却似更窜高了些,人也瘦了些, 看着比从前白皙时精神干练多了,不说话、微眯着眼时还更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模样。
韦欢喜欢他这模样——儿子少年时雌雄莫辩,长得像太平, 固然是讨喜,待到大了,是个分明的男子了,同样一张脸,看着便越来越像李暅,怎么看怎么生厌。还不如黑瘦一些,做个棱角分明的男人——何况这细长微黑的模样,还有几分像她呢?
韦欢自己从未生过孩子,对“有后”这事,亦不甚执着。当初收养守礼,纯是出于利益考量,然而孩子养得久,要求便不免愈多:一定要和她亲近,连太平都排在后面才好;虽不求一代杰圣,也必须有德有才;心性样貌要能相似,那更是最好——哪怕他与自己,其实半点血缘都没有;至于其他种种,譬如“听话”“心善”“体贴”…等等一切生而为人的美好品格,自然也是不可少的。
韦欢知道自己多半是要求过多了,过去许多年来她一直告诫着自己,世上本无完人,不可以此过分要求守礼,抑制了他的天性,作为并无恶意企图的养母,她亦希望自己的养子能快快乐乐、舒舒服服地长大,娶妻生子,平安富贵到老,一如天下所有的母亲。世路艰险,倘若可以,她宁可连太平都不牵涉进来,何况守礼。然而世上之路,不但艰险,而且还必是一条路到底,千千万万的人生来这世上,便已注定要挤在这狭隘艰险的道路上,自刀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至于这生路是一人独享,还是有幸与家人、情人或他人共享,则远还未知。
韦欢想到了皇帝。从很早以前起,这个人便已是两京闺秀们不敢明言,却在心中暗自歆羡的榜样。韦欢少时也曾想过要与她一比高下,甚而一度以为,自己与她已十分接近。许多年以后,她才慢慢明白,这个人,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女人,能成为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女皇帝,其心性手段,绝非是常人可及,单只逼死亲子那一件事,便不是寻常女人能做到。韦欢扪心自问,设若是她与守礼间走到那一步,她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心软。而这一心软,说不定便是身败名裂、千秋功业成空。
韦欢知道守礼是个好孩子,她亲手将守礼带大,亲自操持他的一饮一食,过问他的一举一动,她为他挑选书卷、鼓励他做各种千奇百怪的试验,她教他在宫中生存的道理,护着他在祖母的阴影下安然长大。她知道他羞怯、善良、软弱却又固执,但她不知道她与守礼之间,到底会走到哪个地步。当年还是天后的皇帝废黜前任太子的时候,未必便想到要他的命。但是最终她却迫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皇帝当然可以放过自己的儿子,只要她放弃所有的权力,甘愿幽居深宫,做个碌碌无为的后宅妇人。国事成败也好,武氏兴衰也好,个人志向也好…一切与她这个“人”有关的事,都再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彰显朝廷礼法的画符,男人们高大身影背后的一抹低矮虚影——然而她做不到。
前太子固然也可以放过他的母亲和他自己,只要他亦放弃所有权力,甘愿僻居褊远,做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仿佛他的弟弟。然而他亦做不到。临出京城时,他依旧忘不了李氏的宗族朝堂,临别赠与妹妹的,不是什么关怀祝福,而是足以将太平和李暅都推入火坑的“六郎”二字。仿佛在他心中,只有礼法秩序,才是世间至重,至于母亲、弟弟和妹妹,都不过是这万里江山的附带之物。若这样看,李暅倒似比他阿兄更讨人喜欢些。
韦欢看着守礼,这小郎见韦欢一直不开口,便也静静地在旁立着,候韦欢看他时,方轻轻上前,叫了一句“阿娘”,眼睛一眨,带出些笑来:“听说阿娘近来有些懒进食,姑姑说阿娘喜欢吃天津桥那里卖的冷淘,让我带一碗进来。我看那里许多店面,也不知是哪家,就每家都买了些,阿娘尝尝,若喜欢的,下回还去那家买。”说话间拍了拍手,他的随从们便依次提着许多食盒上来,少说也买了三四十碗,摆了好几张长案。已是秋日,天却还热,每个食盒里便都用冰镇着,外裹着布袱,从天津桥到东宫,形状分毫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