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选择权在你,是做个因得不到他人之爱而结束生命的胆小鬼,还是,为你自己,拼命地活下去。”
雪莱抬起身,在宁子翼额上郑重地印下一吻,慢慢走到角落中去。
是谁?
他还是觉得冷,缩着脖子,蜷着身体快步朝小巷深处走去。
小巷的尽头,有处废弃垮塌的小小窝棚,两天前他去过那里,但愿那处窝棚还在,能让他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找到一处栖身之地。
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应该是两个人,短短的两天,他就像丧失庇护之所的幼兽般,能从人们的脚步声和呼吸中,判断他们是否具有恶意。
“停下,我们不会伤害你!”
紧跟在他身后那两个人中,有一人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加紧了脚步,朝昏暗的路灯跑去,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都不知道,他其实听不懂中文。
“等等!”
他又听到另一个冷而脆的男声,这让他确定身后的两人都不是成年人。
两天未进一粒米的身体,无法供他在这场追逐赛中获得胜利,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他在沮丧的同时,陷入巨大的恐慌中。终于,他猛地转过头,借着昏黄的灯光,对跟在他身后锲而不舍的两人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而身后的两名少年似乎被他随时可能采取攻击的姿态惊呆了,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扯了扯站在阴影中的同伴,满是怀疑的问:“子羽,你确定这个外国小孩真是你亲弟弟?”
“……”
那人没有回音,只是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出现在他眼前。
一个高挑削瘦的少年。
按照往常的经验,这个年龄,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这条街上的少年往往十分危险,他扬起蔚蓝色的双眼,警惕地朝后退了一小步。
“子翼?”
少年冰冷漆黑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小兽般朝后退去的男孩,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却换来男孩更加倔强的眼神。
“我是你的哥哥,我叫宁子羽。”
少年无视他的抗拒,稳稳地,一步步朝他走去。
他往后退,不停地退,盯着少年的眼神更加绝望而冰冷。这里是贫民窟,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怪人,而他也亲眼目睹过许多和他一样年龄的男孩,赤裸的尸体被人扔进布满苍蝇和臭虫的下水沟里。
“……不用怕,子翼,我不会伤害你,我是你的哥哥,宁子羽。”
少年口中始终重复着这一句,他清晰地看见,少年那双漆黑无波的眼睛里,仿佛凝了一层浅浅的薄冰。
好漂亮的眼睛。
他偏过头,试探而好奇的看,却不料正是这个动作,让少年猛地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动僵的身体。
“Lasciami!Lasciami andare!(放开我,让我走)”
他用力地捶打着少年单薄的背脊,但少年仍没放手,把他死死地圈在怀里,极轻极轻地抽搐。
这个人哭了。
这个奇怪的认知令他暂时放弃了反抗,少年身上淡淡的清香和纤瘦却有力的怀抱让他疑惑而迷惘。之前从没与人如此亲近过的他,僵直了身体,皱着眉头接受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暖意。
“快快,血压回升了。”
“在血压稳定到80─90之间开始手术,请各位做好准备。”
他困乏地眨了眨眼睛。
第二天早上醒来,仍蜷身于窝棚中,不同的是,身上却盖着少年厚厚的外衣,一笔不算太丰厚的钱与充足的食物都整齐地放在他身边。
他偏着头想了想,幽蓝的目光又回到少年软绵绵的外衣上,他缩着身体,将幼小的自己全部裹进那件厚厚的外衣里,然后无意识地将外衣的袖子死死抓在手心。
第一次,有人为他哭泣,第一次,有人把他抱在怀里。
奇异的感情像秋天的落叶飘入他心底,淡而轻微,却清晰。
这几乎是他生长于贫民窟灰暗且苍白的童年中,唯一弥足珍贵的记忆。
一切虬扎的、不甘的、嫉妒的、狂烈的感情皆源于此,少年温暖的怀抱和冰凉的泪水,代替了父母对“爱”一词的应有诠释与哺育,越俎代庖地教会了他浓烈偏执的感情。
但,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在连“活下去”三个字都成为奢侈的岁月里,曲着身体,抱紧双臂,撑着干涩的眼皮等待光明的黑夜里,正是因为这样的感情,才让他即使置身于污黑、泥泞的阴沟中,也有仰望星空的勇气。
所以,我要活下去。
即使流尽鲜血,刨出的心也变成黑色,我也要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即使背负着恶徒与背叛者的罪名,毁掉你赖以立足的土地。我也要不择手段地将你囚禁在以爱为名的牢笼里。
所以,逃吧,吾爱。
尽情地逃亡吧!
第一章
先抹上珍珠色的粉底,再小心用最细致的羊毛刷勾上一层薄薄的淡蓝色眼影。
双唇是深红色的,将她带着几分妩媚的杏眼衬得更加妖异。
穿上身的是一条孔雀蓝的晚礼裙,只及膝,但夸张却柔软的泡泡袖完美地展现出她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暧昧年龄,更提醒他人,除了女人的成熟精致外,她还拥有一个女孩天生清纯的诱惑力。
完美无缺。
对着镜中黑发蓝裙的少女,她鲜红欲滴的唇角露出一抹骄傲的微笑。
垫高的鼻梁骨可以使她下颌看上去更显尖削,红唇与白肤的对比,能让她的五官更加立体而俊俏。
是的,她早已不再是几个月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方美婷了。
只能算中上的外貌在不啬金钱的打造下,能轻而易举地吸引任何异性的注意力,更勿论她显赫的家世,和充满传奇色彩的父亲,方天豪。
若是在一个月前,她看到如此剧变的自己,一定会心满意足得惊叹不已,但现在,她敛下笑,染成深棕色的眉毛不易觉察地蹙起,动作轻缓地戴上长及肘部的黑天鹅绒手套。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感到狐疑而怪异。
接过女佣递来的黑貂披肩,她仔细地穿好,刚走了几步,她又突然回到梳妆台前,打开那个小巧精致的红丝绒盒子,拿出那枚精雕细琢的白金订婚戒指,在手套上的无名指处戴好。
这戒指象征的是她应有的身份与特有的权利,在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她都希望他们能明白,并注意到。
但偏偏,今晚这个伺候她梳洗打扮的女佣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道:“大小姐,您可真是好福气,我在电视上见过您的未婚夫宁先生,他可真是既出众又英俊啊,跟那些中年发福秃顶的企业家相比,简直就是天龙跟地鼠嘛。大小姐,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