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死于深海的人寥寥无几,死于浅海的人却层出不穷、逐年递增。但无论数据与实例有多么可怕,却依旧挡不住人们被浅海莫名的吸引,和以身试法的探索、开发。
因为,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是“例外”的。
这种毫无缘由的信心,恰巧构筑成为这世间最精妙的概率游戏,人们管它叫“命”也好,“运”也罢,正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概率将何时降临到自己头顶,所以才认为它深不可测,沉默宏大。
但秦亦凡却相信,这种“概率”是可以计算的。
万事皆有因果,偶然之中定有必然,想要窥破这个概率,让事情按照自己设计的步骤有条不紊的进行,就需要冷静缜密的分析,清晰谨慎的判断,与步步为营的算计。
算计绝不是贬义词,算计只是人类将趋利弊害的本性发挥到极至的衍生物而已。
秦亦凡了解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同样,他也绝对了解看似淡漠的宁子羽。
在责打与挑剔中成长起来的童年,留给这个看似冷静理智的青年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正是这种不安感诱发他对事业、亲情、血缘超乎寻常的执着,而让宁子翼找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空隙,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出现在他感情世界里。
可是,自高自大、以为自己先下一城的情敌却完全忽略了,同是“任人辱骂”的童年阴影带给宁子羽成年后,那份固执到可笑的自尊心。在由一方完全主导,并采取高压手段的情感里,“不被尊重”和“被逼迫”的压抑被放大十倍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青年,背叛自我、放弃尊严的罪恶和耻辱感。这也是为何直到现在,两人的关系还会止步不前的原因。
而艾莎诺娃的出现更如在好不容易得以平衡的天平两端,突然加入一枚额外的砝码。秦亦凡在得知艾莎的到来之初,就可以预料到宁子羽心中拉扯到最大值的弹簧,终于崩断。
不需要自己画蛇添足,秦亦凡就可以猜到宁子羽会选择了哪边。
“走吧,小羽,快涨潮了哟。”
站起身,秦亦凡背对夕阳,朝坐在沙滩上的宁子羽伸出一只手臂,“再不走的话,晚上就要到海龙王家做客了。”
没有任何悬念的,纤长的手搭上自己,却在下一秒猛然发力,将秦亦凡猝不及防地拉进浪花里。
“……可是海龙王刚才电话我说,他想邀请你去参加他的PARTY。”
趁秦亦凡愣神之际,宁子羽飞快站起,沉闷压抑的心绪在看到秦亦凡向来高贵儒雅的形象在瞬间变成一只折翼的上校鸡翅后,一扫而空。突然笑着朝别墅方向跑去,“小刘的手机铃声是怎么唱的?哦,对了,是‘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特别适合现在的你哦。”
冰山融化的夺目艳色也让秦亦凡难得发自内心的笑了。
“不对吧?”
笑着站起身,秦亦凡不顾全身湿透,笑眯眯的走近宁子羽,“我明明记得是‘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在他快要逃跑的时候一把抓住他,扔进海里,“恩,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如果用嬉笑就能掩饰你的不安的话,那么我就如你所愿,做个好配角。
刚吃过晚饭准备到室外抽支烟的秘书小刘,一拉开玻璃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他两只眼珠都要凸出来的情形。
两个总裁没有丝毫形象可言的笑闹在一起,其不可思议的程度,让左右两眼的视力都达到都5.0的他揉了不下十次眼睛。
“好了,小羽,不玩了,再玩下去真的会感冒哦。”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三楼的露台,秦亦凡笑着敏捷地躲过对方海水的偷袭,“先回房间去洗个澡,明天一早还要去托克里斯岛呢。”
“高凯旋到了?”再多的不快在适量的体力消耗中都消失至尽,被海水浸湿的衬衣贴在修长优美身体上,被海风一吹,果然有些冷意。
“恩,你没听到刚才直升飞机螺旋桨的声音?”温和的笑笑,秦亦凡和颜悦色道,“起风了,先回去吧。”
疑惑的看了一眼以黯淡的暮色为背景,双手合十,笑得一脸亲切和善的秦亦凡,宁子羽扯了扯粘贴在身上的衬衣,快步从后门上楼去。
回去吧,小羽,就像我预料的那样,去跟那个男人划清界限,这是事情发展至此的必然轨迹,也是我能容忍你们单独相处的最后一次。
捏在掌心的贝壳将温润如玉的手掌划烂,鲜明的疼痛,如为心中嫉妒得快要发疯的狂兽找到一个出口般,让秦亦凡垂下隐藏着凌厉光芒的琥珀色双眼。
然而精于算计的理性者却彻底忽略了一点,那是任何条件、论证、分析都无法精确掌控的最大变量——人的情感。
这个最不被纳入考虑的因素,却往往能支配人在相同的环境下做出截然相反、甚至超乎理解的行为,让最严密的逻辑输得一败涂地。
而这一次……
当宁子羽打开房门,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对冰蓝色的双眼,冷冷的看着明显放松甚至有些狼狈的自己。
“这就是你不接我电话的原因?”
第十七章:冰糖或皮鞭(1)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没有开灯的房间中,只看得到男人半靠在墙边的模糊轮廓和两簇冰蓝且暗藏妒火的灼热视线。
低沉性感的尾音仿佛带有魔咒一般,那些想要远离、逃跑的念头,与秦亦凡带来的短暂放松,在男人冷漠与火热交织的视线面前,自动失效。
从男人身上释放出危险且强烈的气质,如同毒药与春药的综合体般,从每个毛孔渗透到每寸肌肤里,直到反抗之心土崩瓦解,从内到外都被一股莫名的、高亢的酷烈所烧灼,所取代。
在没见到“他”之前,心中的怨愤几乎爆点,宁子羽绝不允许自己像个女人样,沦陷于如此三流的故事,如此破烂的情节。但忍耐并不代表忘记,而是如不断下压的活塞,将不满与受挫压缩在胸腔之间,然后等待着承受能力到达临界,再“砰”的一声连本代利的爆裂。
但在见到了“他”之后……
陌生的毒素如细菌般在身体中扩散,联想到几日以来淤积在心中越发鲜明的不满,愤懑、压抑、阴暗的情绪共同汇聚成一股疯狂的血液,狂飙到内心的感觉就是——想要他!
——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我的体内也有巴特勒家族那一半疯狂专制的血液。
这是身为女人的艾莎诺娃“要”不了的,这是身为男人的自己独有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