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为听罢,很久才回过神来,愣愣地摸向脖子上的伤:“难怪。”
难怪他看到自己的第一眼会是那个反应,这么不容亵渎吗?夏为一直以为,十年的时间,足够让杨亦遵淡忘一些人和事,所以第一次面审时,他故意透露了一些讯息,为了就是抓住杨亦遵的目光。可直到今天他才确定,这举动根本就多此一举,那个人,从未忘记过他。
“难怪什么?”
夏为的脸色显得有点疲惫,只摇了摇头。
晚上收工,天已经很黑了,公司安排了人送,夏为在巷子口下了车。
“你就住这里啊?”管清溪在四周破败的筒子楼扫了眼,眼里的诧异毫不掩饰。
“嗯。”
“等正式开拍,你出来租公寓吧,这里这么……万一你被人拍到,总归不太好。”
夏为轻轻笑了:“没事,我住习惯了。”
管清溪还想说什么,夏为打断了他:“好意我心领,有事明天再说吧,再见。”
一到夜晚,巷子里就格外安静,这一带路灯坏了很多年,一直没人修。夏为一个人在路上慢慢走着,路过一户晚睡的人家,从未关的窗户闻到了一阵饭香。
“吃点东西再写。”
老楼的隔音不太好,路过时能听见里面的人说话,听声音,应该是快高考的学生和家长。
夏为顿住脚步,在初秋的夜风中深吸了一口气。
——“吃点东西再写,好不容易请你吃顿饭,你还带着稿子出来,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这就是法国蜗牛?这么大一个盘子就装这么一小撮,看起来好不划算。”岳木望着蜡烛下的精致餐点,评价道。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把稿子收起来,拿起叉子。
“怎么样?”
岳木吃了一口,放下叉子:“怪怪的,说不上来。”
“你不喜欢?”
“也不是,我只是更喜欢吃中国菜。”说到这里,岳木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头低了下去,“小遵,要不……你住到我家来吧,我可以给你做饭,免得你老吃这些半生不熟的。”
听到前半句刚感到失落,冷不防被一句“住到我家来”浇灭,杨亦遵顿时两眼亮了:“你说真的?”
“嗯,我可是有祖传手艺的人。”岳木一笑就弯了眼,“家常菜还是没问题的,红烧排骨,豆瓣鲫鱼,炖牛肉,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
“我今晚就搬过来!”
……
“叮”的手机提示音打断了夏为的回忆。
是一封邮件,夏为低头刷开,眼中刚刚浮起的温情悄然无息地消失在风里。
第9章
天快亮了。
夏为从电梯旁的楼梯口出来,无意瞥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正围着一辆越野车打转。
地下停车场光线不好,分辨不出那人的模样,只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动作。夏为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将自己藏匿在黑暗里,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车停的位置是一个死角,刚好巧妙地避开了停车场摄像头。夏为盯着那人利索地从车底爬出来,立刻判断出,这人是个熟手。
此时不到早上六点,上班的人还没来,四周黑魆魆的,只能听见蚊子的嗡嗡声。
一个深呼吸的工夫,夏为再探头出来,人影已经不见了。他四下扫了一眼,朝那辆车走了过去。
黑色的路虎,造型十足地霸气,夏为盯着车看了半晌,略一思索,还是俯身撑地,爬向车底盘。
这车已经不新了,看得出来车主保养得非常不错。夏为粗略检查一遍,伸手按在一个零件上,用力拧了拧,一颗松动的螺丝掉了下来,落在他手心。
看清是什么之后,夏为眉心一皱。
太阳渐升,高耸的办公楼如同从沉睡中苏醒般,再次活跃过来。电话铃声,高跟鞋声,键盘敲击声……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每一个兵荒马乱的早晨并没有什么不同。
安静的洗手间里,突兀地响起落门锁的声音。
夏为背靠隔间门,手上把玩着一颗螺丝,轻轻叹了口气。
“你找我?”门内传出男声。
夏为也不绕圈子:“我记得我答应跟你合作的时候,提过一个条件。你可以拿走光鑫的钱和股份,但不能伤害杨亦遵的性命。”
门内沉默一阵,语带笑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为伸手往后一抛,螺丝“叮”一声砸在隔间内的马桶上。
“如果你没有信用,我看,我们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门内的人看样子也没去捡,沉默许久,说:“我只是想让他在路上多耽搁一天,方便我拿到标而已。你不接受,此类的事情,今后我决不再做就是了。”
夏为一哂:“你要的东西已经发给你了。”
半分钟后,隔间的门打开,探出一张脸,此时,门外已是空荡荡的了。
——“嘭!”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里面一下子推开,周围的员工吓了一跳。
杨亦遵冷冷地走出来,苏景抱着资料,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争吵声不断从身后未关严实的门缝里传出。
“无论如何,这次的标也要拿下。”
“怎么拿,如何拿,你倒是出个主意啊?”
“杨总,杨总……”
苏景瞥了眼杨亦遵,见他脸色阴沉,本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一位高层从洗手间出来,正好与他们擦身而过,错身时拍了拍杨亦遵的肩膀。
“杨总啊,这回竞标,责任都在您身上担着,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啊。”
杨亦遵斜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直到回了办公室,两个人关上门,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苏景倒了杯咖啡过来,小心斟酌着用词:“大小两个标,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我们需要再把价往下压一压吗?”
杨亦遵双手撑着头,按了按疲惫的眼睛,没答话。
这几天为了竞标的事,杨亦遵基本上没怎么休息,苏景知道他累,但也没办法,杨光淼的话还是得传达的,为难道:“老先生的意思是,标务必要拿下,价也不准再压。”
杨亦遵闻言,只目光松散地望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办公室一时陷入了沉默,苏景以为杨亦遵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却忽然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苏伊有消息了吗?”
“没有。”
“堵夏为的那几个打手招了?”
“招了,”苏景道,“是严总的小情人。”
杨亦遵压根儿没想起是谁,苏景十分体贴地提醒道:“就是之前严总提过想把她塞进剧组,您没同意的那个。”
本事没有,歪心思一个比一个多。杨亦遵:“严正锋人呢?”
“已经来道过歉了,说今后会好好管教,还送来两支名贵的参给受惊的两位赔罪。”苏景说完,又问,“这件事的处理结果,要告诉夏先生吗?”
“不用。”杨亦遵道,过了一会儿补充说,“把东西换成钱,打给他。”
苏景应了,把竞标的资料收好,锁回密码箱里。开箱时,他注意到开箱计数器多前进了一格,在心里“咦”了一下。
这个密码箱是找国外的科技公司定制的,用来存放公司的绝密文件,开关旁边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开箱计数器,供使用者记录开箱的次数。苏景虽有疑虑,但想到这箱子的密码是杨亦遵亲自设的,别人根本无从得知,多半是杨亦遵自己开箱拿了什么东西,也就并未太在意,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