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木成林 作者:毛厚【完结】(25)

2019-01-19  作者|标签:毛厚 重生 现代架空

  “那个……”岳木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头,破天荒冲杨亦遵笑了一下,“晚饭还没吃吧,我请你?”

  隔天,岳木把手头的工作分了分,打算交接一部分给杨亦遵,可临到头了,又觉得这也不合适那也不放心,最后交到杨亦遵手上的,只是很小一部分,且还都是些复印整理之类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儿。

  就这种简单的事情,岳木还仔细叮嘱了好几遍,从复印机的用法到稿件的分类和标注,活脱脱一个刚带娃的奶妈。

  杨亦遵一脸无语地看着岳木忙前忙后,总算是知道这位传说中的主编为什么总是这么忙碌了。要知道,他来这儿的第一天起就看见岳木从早上七点半围着桌子团团转,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连吃饭都对着电脑屏幕。他实在弄不明白,连他这个新来的实习生都能按时上下班,岳木怎么说也是管理层,怎么会有这么多忙不完的事?

  “你就不能对别人的智商有点信心吗?”某一天岳木还要教他用进口咖啡机,冷淡如杨亦遵也实在忍不住了。

  岳木“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这平日里哑炮似的小崽子怎么忽然开口说话了,隔壁办公室的小张过来拦住了他:“岳老师,快,江湖救急,我电脑坏了,你帮我修一下。”

  按照岳木以前的习惯,他肯定就直接去了,可没等他开口,杨亦遵横插一脚,用蛮力把岳木的手抽了回来,转身对小张冷声道:“难道没有网管吗?”

  岳木和小张面面相觑,小张反应快,一拍脑袋:“哦,也是,算了我找别人去。”

  岳木正想说点什么,杨亦遵手上用了点儿劲,把他一路拽回了办公室。

  “干什么,别这样,大家都是同事,修个电脑也没什么。”岳木道。

  杨亦遵根本不想理他,把他按回座位上,问:“网管人呢?”

  岳木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半晌才指了下茶水间里另一个塞着耳机打游戏的年轻人。

  “……”

  “那是老板的一个亲戚,挂职混日子的,脾气不太好,大家都怕招惹他,没人敢指使。”岳木道出实情。

  “多大的亲戚,我怎么没听说过?”杨亦遵眉间隐隐有一丝戾气。

  岳木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这也怕得罪,那也怕得罪,你怎么这么??”杨亦遵居高临下道。

  岳木:“……”

  等等,他咋还教训起我来了?

第11章

  “跟你这小孩讲不通,”岳木摇头叹气,“这就是社会啊,你要在这里混饭吃,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

  杨亦遵不冷不热地一笑,眼里写满了不以为然。

  虽然杨亦遵没有辩驳他的话,但岳木还是明显能感觉出,杨亦遵对他的做法依然反感,而且他最近游戏也不打了,每天上班就把凳子摆在办公室的大门旁边,翘着腿扮冷面门神。

  不知道是不是美人在侧的缘故,岳木发现他最近的工作效率不知不觉高了很多,工作量也莫名少了一大截,那天忙完一看,居然还没到下班的点。

  他破天荒地有了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作为一名劳碌命荣誉会员兼强迫症晚期患者,岳木茫然了。他去洗手间抽了一根烟,把平时没时间打扫的办公室擦了个窗明几净,低头一看,还有一个小时。

  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好,岳木只好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转着转着就在杨亦遵那张门神脸上定住了。之前只注意到了颜值,此时岳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才发现杨亦遵虽然年纪小,但脸上稚气并不重,那眼神沉下来还挺吓人的。例如现在,生生吓退了外面想进来的一个小姑娘。

  想了想,岳木干脆拉住杨亦遵开始聊天,他有心想套话,问出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哪知这位爷天赋异禀,身怀三句之内把天聊死的绝技。最后还是回到了前几天争执过的问题上,两个人才有了话题。

  “不愿意干的事,你不会拒绝吗?”说起这个,杨亦遵脸上还有那么一丝恨铁不成钢之感。

  “拒绝?”岳木一想,笑了,“我不想干的事就可以拒绝?”

  杨亦遵给了他一个“废话”的眼神。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带你……”岳木低头抠自己的衣角。

  杨亦遵:“……”

  这么久了,终于有了将回一军的感觉,真是令人神清气爽。

  “所以啊,年轻人,说话要三思。”岳木起身,深沉地走过去拍拍冷面门神的肩膀,出去接水了。

  岳木原以为像杨亦遵这样的二代,顶多待一个月就走了,后来反省到,大约还是自己成见太深。

  事实证明,杨亦遵可不是个花架子,学历先摆在一边不谈,从工作上看,他有头脑有主见,还有从国外带回来的经验和点子,帮岳木提供了不少新思路,虽然有些行为和言语在岳木看来有那么点幼稚,但幼稚得并不讨厌。

  最近降温,流感侵袭了整栋办公楼,身处人员流动性最大的编辑室,岳木也没能幸免,光荣地倒下了,还发起了高烧。

  他是新刊的主创,他一病,一下子急坏了整个部门。岳木好不容易请了半天假出来看个病,一上午光是打电话来问问题的就有五六个,直到这时,他才隐隐意识到一件事——杨亦遵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他什么都不放心,什么都要掺和一脚,看上去是第一时间帮下属解决了问题,可事实上,当事人的能力并没有得到提高,这就导致,他这个奶妈一旦离岗,周围的人就像断奶的娃娃一样,除了哭喊,屁用没有!

  岳木轻叹了一声,想到了自己师父曾说他的一句话,他合适当技术骨干,不适合当核心领导。

  “真是乌鸦嘴。”他咕哝了一句,出门买了两斤咸酥小麻花,搭车看师父去了。

  他师父叫叶鹤,是岳木的大学老师。岳木读研时家里出了变故,一度面临退学,还是叶老得知后施以援手,帮他弟弟治病,找门路替他申请助学贷款,这才顺利毕业。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于父母双亡的岳木来说,叶老即是他的人生导师,也是他半个父亲。

  他到的时候,叶老正在书房里画画,已经入了迷。他也没去打扰,自己换了鞋,进厨房把小麻花装进碟子里,把橱柜上搁置的菜叶子洗干净。

  叶老早年丧妻,一直没续娶,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岳木以前也动过给他找个广场舞舞伴的心思,谁知这老头子不仅不领情,还骂了他一顿,非说自己桃李满天下,不愁晚年没人照顾。然而事实是,岳木每次看着他一个人住在这这逼仄又漏水的筒子楼里就犯愁。

  叶老一生笃学,为人刚正不阿,从不打着学术的名头搞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一点岳木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受他的影响。不过也是因为他过于固执,在学校里人缘不太好,教了几十年的书,大半的收入都补贴了贫困学生。之前有人找叶老编书,他拿了稿费转手就捐给了希望小学,一把年纪了,住的还是几十年前分配的老房子。

  “您画这么多画就摆在屋里生蘑菇啊,天气这么潮,过几天就没用了,要我说,您为什么不拿去卖给画院,以后能流传出去,还能拿点稿费。”岳木等他画完,帮他收拾笔墨,一边念叨。

  老头子吹胡子瞪眼,拿宣纸敲他的脑袋:“满身铜臭味!”

  “您别敲,”岳木佯装要躲,把小麻花递给他,“我还烧着呢。”

  看见小麻花,叶老才勉为其难地哼哼两声,接过点心:“今天舍得过来了?”

  “这不是想您了嘛,”岳木讪讪地笑道,“这段时间忙工作呢,谨遵您的教诲,绝不辜负每一个为建设社会主义添砖加瓦的机会。”

  叶老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怪笑一声:“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值得惦记的,说吧,想知道什么?”

  岳木又递给他一盏茶,脸上有一丝不自在,扭了扭才小声问:“夏为怎么样了?”

  叶老没说话,只低头把茶汤上漂浮的茶梗吹开。岳木盯着他的表情,有了答案,心渐渐沉下去。

  夏为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三年前,他们一家开车出门,没想到半路出了车祸,父母当场身亡,他弟弟脑部受创,成了植物人,只有他自己因为事发时被护了一下,只断了腿骨。好好的一个家,一夜之间就这么没了,岳木一度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差点精神崩溃。好在后来通过叶老,他认识了一位企业家,说是在国外有家疗养院,效果非常好,没准可以治好他弟弟。

  岳木原本是没有这样的物质条件的,叶老亲自去帮他说情,最后对方同意,与岳木签订了为期二十年的劳务合同,以薪水来抵夏为的治疗费。

  这份合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不合理的,简直就是变相禁锢和剥削,但对于走到绝境的岳木来说,却如同一根救命稻草,并没有多想就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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