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亦遵皱眉:“别去。”
“为什么?”岳木奇怪。
“反正别去。”
两个人坐在车里闷声不吭,岳木的目光在杨亦遵别扭的脸上游离一圈,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半晌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信了归宁寺的传说了吧,怕我俩掰了?”
杨亦遵像是被说中了心思似的,脸色顿时一言难尽。
岳木哈哈大笑:“放心吧,我跟你是师徒,又不是情侣,你怕什么?”
杨亦遵却没笑,定定地看着他。
“你这傻……”岳木被他认真的眼神看得发毛,笑容渐渐淡下来。
“如果我没把你当师父呢?”杨亦遵开口说。
如果不是师徒,那还能是什么呢,杨亦遵确定,这句话的含义,岳木是能听懂的。
果然,岳木愣了两秒,接着,脸色渐渐变了,脑子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击,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
杨亦遵看着他表情一点点变得僵硬,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接下来的路程,岳木一句话也没说,沉默着回了家。下车时,杨亦遵想叫住他,开口的一瞬间又被一阵无力感压了回去。
果然还是太突然了吧,他懊恼地想,也许不该这么心急,应该循序渐进,徐徐图之,一步一步把他吃进嘴里。岳木是只胆小的绵羊,太冒进的话,会把他吓跑。
与杨亦遵的消沉不同,岳木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仗一样投身到书柜里翻书。
他记得很多年前,有人给过他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他翻箱倒柜地找了出来,不顾满地的凌乱,就地一坐,迅速翻到里面的某一页——鉴定自己的直弯。
第一条,也是最直接的一条,性幻想。
天地良心,岳木作为一条单了二十八年的单身汪,平时别说性幻想,就是连自我纾解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竭力稳定情绪,调整好心情,按照书中所说的,先试着想象了一下男同事。某几张熟悉的脸被带入,岳木才刚刚闭上眼,立刻浑身一抖地睁开了,被雷得外焦里嫩。
“不,不行,绝对接受不了……”岳木双手捂住脸,深吸一口气。
第二步,就是将这个人换成杨亦遵。
岳木从指缝中抬起眼皮,失神地望着书上的文字,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一些不相干的画面在脑中逐渐浮现:杨亦遵对他笑,杨亦遵用手抚摸他的额头,杨亦遵把高烧昏迷的他抱上沙发……
心忽然一下子踏实了,紧接着,岳木的头皮却麻了。他惊异而惶恐地发现,对于杨亦遵,他不仅不排斥,还有那么点期待,他随便想象了一下某个限制级画面,自家小兄弟甚至毫无节操地硬了一下。
晴天霹雳般,岳木石化了。
中学的时候他发育慢,个子比一般男孩子瘦小,加上性格低调,在人群中基本没什么存在感。那个情书如雪片般纷飞的年代里,连班上毛病最多的刺头都能收获女孩子的爱慕,他作为班干部,却硬是保持了初中加高中六年零绯闻的辉煌战绩。
上了大学之后,个子倒是长开了,可他一直忙于学业,对周遭种种暧昧视而不见。据说曾经有个女孩子连着给他带了一个月的早餐,岳木到现在都没记住她的脸,就记得她当街大骂了一句“人如其名,就是块不解风情的烂木头”后愤而离去的背影。
再往后,他家里便出了事,平日里只想着多赚点钱给夏为,对于爱情就更没什么想法了。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成长经历,让岳木已经习惯了过无欲无求的生活,他一直以为,他应该会单一辈子,或者到了合适的年纪,接受师父师姐的安排,找个人相亲结婚。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条一眼就能看到底的路上,会半路杀出一个男人来把他劫走,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小徒弟。
“造的什么孽啊……”他痛苦地抱头。
经过一整晚的辗转反侧,岳木决定,他要像遭遇了孩子早恋的家长一样,采取回避式冷处理。该上班上班,该工作工作,公私分明,权当那天在车上什么也没听见。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毕竟比杨亦遵年长,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他对感情是绝对负责的。他深知一段关系一旦确定,那就是一辈子的事,绝没有由着私欲厮混几天再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正是这份慎重,让他不敢去轻易回应。
岳木总觉得杨亦遵年纪还是太小了,只是一时走岔了路,他才二十一岁,刚刚从学校里毕业,大好的青春才刚开始。没准儿是初入职场不适应,而自己又恰好帮了他许多,让他产生了一种爱慕的错觉,等再过一段时间,等他经历得多了,兴许就想明白了。
杨亦遵除了有事没事老盯着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现,甚至还和以前一样,定时给他带早点。
只是岳木自从知道这小子的心思之后,每天看着这早点,都觉得无比牙疼。
那天,两个人同时来上班,刚好在前厅碰上了。杨亦遵提着一碗肉粥和一盒小笼包,看见岳木来了,刻意在楼梯旁等了他一会儿,等他走近了才递给他,温柔道:“小心烫。”
当着别人的面,岳木不好拒绝,只好接了。
目睹全程的前台姑娘笑得和花儿似的:“岳老师,要不是因为你是男的,我也怀疑他是不是在追你啦。”
岳木:“……”
他今天流的泪,都是前几天多嘴的口水啊!
很快到了单位里组织旅游踏青的时间,今年上面拨了一笔钱,给组里所有人报了个两日游。岳木一向不爱掺和这些事,以赶任务为由推掉了自己的名额,待在办公室加班。
走之前的一晚,杨亦遵帮他整理资料,岳木从繁复的文件里抬起头来,发现杨亦遵趴在他旁边的桌子上补觉。
这几天忙,杨亦遵为了帮他分担任务,几乎没怎么休息,那张白皙英俊的脸上黑眼圈都重了几层。
夜深了,屋外已经没了人,四周安静得只剩下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岳木长久地注视着杨亦遵的侧脸,心里一点点软了下来。一鼓作气建立起的防御线齐齐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细密密的心疼和愧疚。
他其实心里很难过吧,岳木想,像是发生了共振,自己心里也堵得慌。
初春的天,夜风很凉。岳木起身关了窗,又拿了件自己的外套给杨亦遵盖上,只是轻微一动,没想到把人给弄醒了。
“醒了?”岳木尴尬地收回手,强装镇定地拿了水杯去接水,“回家睡吧,这里冷,小心着凉。”
杨亦遵揉了揉眼,摸到肩上的外套,明显愣了一下。
饮水机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岳木的叮嘱声被混淆得模糊不清:“明天要出去玩儿,回去记得收拾换洗衣物,早晨不要迟到。”
“我帮你留了位置,”杨亦遵迟疑地抬头,“你……去吗?”
岳木避开他的目光:“不去了,好多事要忙呢。”
杨亦遵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但很快又笑起来:“那算了,下次再一起。”
“快回去吧,很晚了。”岳木说完,刻意没去看他,坐下来埋头写文件。
外面又起风了,岳木垂着头,对着文档看了十多分钟,什么都没看进去。他转过头,杨亦遵已经离开了,椅子空荡荡的。
真的回去了,心里却一阵失落,岳木把脸埋进臂弯里,长出一口气。
他有种感觉,他觉得他完了。
第16章
集体出游的这两天,办公室久违地清净,连电话铃声都没响过,岳木自在之余,却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没人帮他买,他甚至忘了吃早饭。有时候工作太投入,习惯性一伸手,没人给他递东西,才想起杨亦遵也出门去了。
不知道杨亦遵是不是故意的,整整两天,一个电话也没有。别的组员还间或给他打电话,问问要不要带特产什么的,岳木在电话这头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杨亦遵。
“他啊,”那头的人笑道,“他跟女导游走得挺近的,这两天形影不离,我看啊,八成有情况。”
岳木怔了一下。
“岳老师,你学生可比你厉害,哎,我们要上缆车了,不说了,等我们回来啊。”
“哦……”岳木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好。”
挂了电话,岳木魂不守舍地在办公室转了一圈,目光落到杨亦遵的空位上,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焦虑。
他坐下来看了会儿稿件,那些文字好像忽然不认识了似的,半天进不了脑子。他烦躁地挠了挠后脑,拿出手机来,给杨亦遵发了条短信。
“玩得开心吗?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这次是包车去的,如果只是单纯想知道时间,其实问大巴司机会更准确。意识到自己这话的意图有多明显,岳木又有些懊悔,还没来得及撤回,杨亦遵的电话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