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要紧吗?会不会有什么没检查出来的,要不要去大医院看一下?”夏为不放心。
医生是个老头子,听完把脸一板:“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不,不是,我就是……”
“大惊小怪。”老头子丢下这么一句话,甩手走了。
夏为噎了一下。
刚刚跑得太急,现在夏为才觉出一点不适来,他一贯是大量运动就会头晕,这次也不例外,找了个椅子窝进去,脑袋靠着椅背,呆呆地看医疗床上的杨亦遵打针。
后者根本没睡,睁着一双眼,漆黑的眼珠在夏为身上四处打转。夏为没有再躲避他的目光,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对视了很久。
窗外的雨持续不断地拍打着玻璃窗,夏为伸手摸了下他的绷带:“还疼吗?”
“怎么,你心疼?”
“我……我只是觉得过意不去,你是因为我受的伤。”
“你知道就好,既然如此,就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
夏为又沉默了。
“你认识岳木吗?”杨亦遵忽然问,“他是我爱人。”
夏为瞳孔骤缩。
“果然是认识。”杨亦遵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夏为愣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去看杨亦遵,眼睛微微湿润。
杨亦遵目露哀色:“你有的时候,很像他。”
“言行,习惯,眼神,还有刚刚……”杨亦遵像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有一年我酒精中毒,他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背着我,送我去医院洗胃。那天还下着大雪,他那么瘦弱,医院又那么远,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他很爱你吧。”夏为哽道。
“那你呢?”杨亦遵问。
夏为蹲坐在椅子上,眼眶红了。
杨亦遵看着他,似乎觉得不忍心,避开了目光:“我不会和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谈爱,你懂我的意思吗?哪怕他已经离世,哪怕你表现得和他再像。”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夏为捂住眼苦笑了一下。
“那么你呢?你知道岳木的生日,并用它解锁过我的手机,知道岳木的小动作,譬如咬吸管,你甚至知道他怕狗怕得要命,你们还有一张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的脸,”杨亦遵一一数道,直视他,“关于你的身份,我虽然还没查到证据,但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夏为长久地与他对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谎言就像破了洞的气球,想要维持它的形状,就只能不停地往里面吹气。从撒下第一个谎开始,他就没有退路了。
那天夏为走的时候没有打伞,苏景在后面喊了他好几声。
“他怎么了?”苏景望着夏为形单影只的背影道。
杨亦遵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雨。
这次事故非常严重,拍摄又一次被暂停了,并且剧组规定,在事故原因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一开始几个散漫的工人还没当回事,以为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谁知道下午意外地来了几个警察,对着出事的假山一番勘测,又是拍照又是取样,阵势颇为隆重。
“怎么回回都是我们?”几个负责假山的道具师聚在一起,他们从早晨到现在,连着被盘问了好几回,简直苦不堪言。
夏为从摄影棚里出去,刚好和一名女警擦肩而过,顿时愣住:“师姐?”
那名女警回过头来,看见夏为,整个人怔了一下,眼睛瞪圆了,随即想到了什么,目光又暗下去:“你是……小夏?”
夏为立刻改口:“钱颂姐。”
“你、你都长这么高了?”钱颂显得很激动,拍着他的肩膀,半是欣慰半是伤感,“我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六岁。”
夏为冲她笑了一下。
钱颂几乎看呆了:“像,真像啊,你和岳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到岳木,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哦,那个……前段日子,钱宇跟我说在墓园偶然遇见你,我还不相信。”钱颂叹了一声,安慰道,“你大哥的事儿,节哀顺变,你能醒过来,他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的。”
夏为淡淡一笑,及时止住了这别扭的话题:“我正要为我大哥谢谢钱宇,谢谢他掩护我,让我把大哥的骨灰拿回来。”
“应该的,你才是他真正的家人,物归原主而已。”
“听说,后来他们在警局闹得挺大的,没给你添麻烦吧。”
钱颂不以为意:“这算什么,比起当年你哥刚去世的时候,杨亦遵这回动静算小的了。”
“我大哥刚去世的时候?”夏为意外,“发生什么事了?”
“你哥是坠江……”钱颂想起了某些不好的记忆,轻轻皱了下眉,“那时候正值雨季,江水暴涨,打捞工作没那么容易,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人帮忙都没有找到,大伙只能放弃。只有那孩子不肯,自己带人去江里找了几天几夜,最后才在下游找到遗体。不过也幸好有他,不然,现在就只有衣冠冢了。”
“他的手也是那时候弄伤的,哎,那孩子看着也挺可怜的,虽然性子冷了点,但心眼确实不坏,对你哥应该也是真的,你别太放在心上。”
夏为听愣了,闹中一团乱麻,讷讷道:“真的不是他……”
“什么?”
夏为问:“钱颂姐,关于我哥坠江,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这个,我也说不好,当时结案很匆忙,我后来偷偷去翻过卷宗,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发现了杨亦遵也在查,你与其来问我,不如去问问杨亦遵。”钱颂说到这里,终于想起来,“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呃……”夏为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接了个兼职,现在给剧组帮忙。”
钱颂点点头,远处有警员叫她,她看向夏为,眼神里尽是怀念:“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吧,我儿子肯定会喜欢你。”
夏为很想问问她什么时候结的婚,孩子多大了,后来一想以夏为的身份问并不合适,只点了点头:“好。”
晚上,因为没戏可拍,天又下大雨,一群老爷们儿约着去附近的火锅店喝酒。夏为本不在邀请之列,硬是被一个摄像大哥拉着来了。
夏为一到,店子里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今天组局的是于柳。
“坐啊。”于柳笑眯眯地看他。
夏为也没客气,挑了个最宽敞的位置坐下了。
一顿饭吃得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中间,夏为停下筷子,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于柳正站在洗手台边,卫生间的门被关上了。
“杨总不在,没人给你撑腰了吧。”于柳站在镜子前,照自己的眉毛。
“错了。”
“什么?”
“我说,”夏为走到他面前站定,眼神冷了下去,“你说错了。”
“你、你干什么?”
“脱衣服啊,你都送上门来了。”夏为脱了外套,叠好放在一边,眼见于柳一脸抽搐,低低地笑了下,“想哪儿去了,这样对我的身体负荷小一些。”
“你在说什么鬼——”
夏为突然出手钳住于柳的喉咙,几乎将他提了起来:“让你滚出娱乐圈,不需要他出场,我一只手就够了。”
于柳惊恐地瞪大了眼,双手拼命去抓夏为的手。
两个人身高相仿,于柳甚至比夏为更壮实一些,此时被锁住喉咙,却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他尖利的指甲毫无章法地乱抓,在夏为的手背上留下道道指痕。
夏为表情始终淡淡的,好像完全不怕疼,举着一百多斤的人,手抖都不抖,并且还在慢慢加力。
于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因为缺氧,脸憋得通红,手上也渐渐失去了力气,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狠戾的夏为,那人看他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件活物。
“你一次两次挑衅我,我只当你在玩小孩子过家家,但是,杨亦遵也是你能算计的?”说完,夏为松开手,一拳直接揍在他脸上。
“啊!”于柳下巴磕在地板上,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假体,”夏为看着他明显歪了的鼻子的下巴,怜悯道,“你就靠这东西唬住窦晚菲?”
于柳疼得痛哭流涕,整个人缩在地上,抱着脸哭嚎。
“你整得再像杨家人有什么用,能把基因也一起整了?”夏为道,“窦晚菲以为找你借了种就能生出继承人来了吗,杨光淼是求子心切,但他还没老糊涂到认不出自己的种,这个女人蠢,你比她更蠢。”
说完,夏为捡起于柳掉落在一旁的手机,十分熟练地解了锁,对着于柳的脸拍了两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