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的那人摇头。
“你看你,多读点书嘛,”领头的男人走过来,手搭在岳木的肋骨处,一根一根按过去,“一个人要是肋骨断了,一定记得要把他放平,千万不能像这样——把人折起来。”
说完,提起岳木的肩,恶意地往下压了压。
岳木拼命咬住牙不让自己发出惨叫,但那一瞬他还是没忍住,生生吐出一口血。
“这样,断骨会戳进内脏的,知道吗?”
那人头皮发麻,浑身发抖:“知、知道了。”
“行了,走吧。”
“头儿,那他……”
领头笑了一下:“他活不了了。”
“哦对了,”他走回去,把手机放回岳木身边,“这个还给你,你不是喜欢打电话求救吗?打啊,要不要我帮你拨出去?”
说完,他还真帮他拨出去了:“给你设个自动重拨,没准还能说上两句遗言。”
岳木躺在地上,浑身痛得发抖,他竭力张了张嘴,喉咙里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走吧,兄弟们。”
滚滚雷声中,那群人带着棍棒走远了,鲜红的血在他身后弥散开来。
“嘟——嘟——”手机还在响着。
……接电话吧。
……雨好冷,真的好冷。
……来带我回家吧。
……求你了。
磅礴的大雨就这样打落在他脸上,岳木紧紧盯着手机,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了下去。
活着就是受罪,死亡才是解脱。
夏为的嘴角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张开双手,整个人从桥上直直地落了下去。
死,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噗通”一声,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脸,他全然放弃了挣扎,任身体以一种近乎漂浮的姿态沉入水中。手臂随着水流轻轻摇曳,无数气泡在耳边争相浮走,他虚弱地睁开眼,看着那一点光离自己越来越远,眼前越来越暗……
“夏为!”
所有人还沉浸在夏为惊艳而逼真的自杀表演中时,一个黑色身影突然从旁边窜出,以闪电般的速度跳进湖里。
思路被打断,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夏为已经在湖底沉了很久了。
“天,他溺水了,快救人!”
“哗啦”一声,杨亦遵冒出水,急切地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夏为抱上岸,不住地拍打他的脸颊:“听话,吐出来,把水吐出来。”
杨亦遵浑身湿透了,外套一直在滴水,见夏为没反应,他索性脱了外套,垫在地上,将夏为头垂下放在自己腿上,开始帮他压背。
“快叫救护车。”
“先把医生喊来。”
“热水和毯子呢?”
底下的人纷纷活动开。
“快醒过来。”杨亦遵一直紧盯着夏为毫无血色的脸,眼睛因为极度紧张而发红。
夏为双眼紧闭,没有丝毫反应。
“我在这儿……”杨亦遵忍不住了,一边按压,一边哀求一般,低头去碰了下夏为的额头,“别睡过去。”
“怎么办啊,该不会真出事了吧?”旁边有人幽幽问。
“咳……”夏为浑身一阵抽搐,猛地咳了一声,一旁的杨亦遵见状,立刻扶住他,夏为又咳嗽了两声,俯身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一场吐得昏天暗地,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杨亦遵不顾被弄脏的衣服,全程把夏为抱在怀里,帮他怕背。
四周的围观群众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发出阵阵唏嘘。
“还难受吗?”杨亦遵后怕一般,把夏为紧紧抱着。
夏为虚弱地睁开眼,水润的眼睛透着一点微光,许久,他不知道在杨亦遵脸上看见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近乎满足的笑意,他轻声说:“小遵……你终于来找我了……”
杨亦遵瞬间僵住,呼吸发颤:“你叫我什么?”
夏为没有再说话,他仿佛有一辈子没休息那么累,合上眼静静地睡了过去。
“滴、滴……”
床头的检测仪发出规律的声响。
杨亦遵垂着头,用那只满是疤痕的手,小心地握着夏为的手掌。门外不断地有人进来跟他说话,他好像完全听不见了,守在夏为病床前,任人再怎么说也不肯挪动半分。
天黑了,门外的人似乎终于妥协,再没有谁进来打扰他。
杨亦遵一动不动地看着夏为静静睡着的脸,他想起自己曾做过一个很坏的噩梦,梦里,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雷雨天。
“有浮木被水冲下来了,危险,杨老板,快松手啊!”耳边有人惊呼。
水流很急,一截断裂的树枝眼看着就要撞上杨亦遵的胸口,旁边一个伙计情急之下整个扑下水,替他撞开了,树枝顺着激流划了个弧线,尖利的断口刺穿了杨亦遵的手掌。
疼痛麻木了他的神经,他狠狠咬着牙,始终没有松手。
“绳子,快拿绳子。”
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人救上来,有人当场就吐了。
“快送医院。”杨亦遵说。
所有人同时愣了一下,沉默下来,看向杨亦遵。
好半天,寂静的人群里才有人小声说了句:“这得送法医了吧。”
闪电从云层里滚过,亮光在每个人脸上闪了一下。
杨亦遵抖着嘴唇,脸色纸一样白,下巴也湿透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什么别的。
“送、送医院吧,小老板的手还在流血呢,得看医生。”又有人提议道。
医院的角落里,几个男人在商量着程序怎么走。
杨亦遵抱着头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他的手被简单地处理过了,急诊医生说要给他做手术,他没有任何反应,对方只好先给他做了止血包扎。
几个人间或朝杨亦遵投来视线,一个警察模样的人想了很久,过来拍了拍杨亦遵的肩膀:“你是死者家属吗?”
他这才抬起头,眼里满是红血丝。
“我们现在需要对死者的身份做一个核实,你是死者的兄弟?”
杨亦遵说不出话:“他是我……”
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模样,又想到出了这种事故,警察表示理解,安慰道:“坚强点,没有过不去的坎,先把他的身后事处理了吧。我们会安排法医做鉴定,一定会还死者一个清白。”
“家属同意解剖了吗?”门外有个女警察猛地推门进来,“不能再等了,这么热的天,多一分钟都会流失证据……”
“好了好了,人之常情,等家属平复一下我再问,你先回局里。”那男警察劝道。
周围安静下来,男警察犹豫一阵,还是走了过来,再次问:“户口本带了吗,能不能先出示一下你们的证件?”
杨亦遵有几秒钟的愣神,半晌,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只还在滴水的丝绒盒给他,很小心地问:“……这个,你看行吗?”
那里面放着的,是一对崭新的对戒。
第29章
岳木睡得极不安稳,像有什么人在迫害他似的,整个人不断痉挛抖动,嘴里间或发出痛苦的呓语。
一整个晚上杨亦遵都没睡,紧张地守在病床边,牢牢握着他的手。
天亮时,医生进来量了体温,告知岳木的烧终于退了一点。
“他什么时候能醒?”干坐了一宿,杨亦遵开口时嗓子哑得差点破了音。
“应该快了,”医生瞥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叹气说,“回去给他好好补一补,病人的体重严重不达标,还有重度贫血,长期这样下去,对他的身体是很不利的。”
杨亦遵想到他之前还给苏伊抽过血,心都揪了起来,不住地点头:“好,好。”
“还有,”医生语气很严肃,“你重点留意一下病人的情绪状态,我们怀疑他可能有PTSD。”
杨亦遵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只是怀疑,昨晚给他做急救的时候,他一直在说胡话,还在昏迷状态下出手伤了一位麻醉师。”
杨亦遵的背倏地绷紧了,涩道:“所以……如果一个人以前很温和,对谁都谦逊礼让,现在却变得有攻击性,这是他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吗?”
“当然,攻击性行为就是PTSD的一个重要特征。”
杨亦遵撑着额头,很久没说出一句话。
岳木醒来时,很长一段时间大脑都是懵的,尤其是看见床边那个一脸紧张的男人,他甚至有那么几秒钟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很长很诡异的梦,现在梦醒了,他还是原来的岳木,杨亦遵还是他男朋友。然而他目光落到杨亦遵略带胡茬的脸上,终于渐渐想起,他只是拍戏出了事故,溺水被人救上来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