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往事一梦
容亲王的世子容槿作为还是杀害北原太子的嫌犯,从关押重案犯的水牢被皇上直接抱回了泰和殿的寝宫,一住就是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成为同熙二十年这个春天里震惊朝野上下最大的传闻。
传闻中因容槿身体不好,皇上朝同食,夜同寝,就连换衣洗漱这些贴身的事情都不假手他人,执政近二十年一向勤勉的皇上,这些日子里多次罢朝也是因为容槿的原因。一时之间朝野俱震。
皇上这次大异于常理的举动,引起了多方的猜测,一时谣言满天飞,这次的北原太子案,皇上派南宫静深驻守北疆,似乎都在这个传闻中变得**不清了。
懂得揣测圣意的见一向与皇上颇多亲近的莫太傅都不出来说话,摸不着头脑,就暂时安静下来,静观事态发展。
几个自恃身份的老臣,尤其以皇后的父亲,宰相柳元敏为首,多次上了折子,除了追究容槿杀害北原太子的罪名之外,还多了一条:媚惑皇上,淫乱后宫。后宫之中,历来不乏貌美男子侍奉,但都是独辟宫室,禁止与后宫嫔妃相来往,而今容槿不仅公然住在后宫,而且是历来只有皇帝才能居住的泰和殿,此事不可谓不大,但几次下来,皇上均是留中不发,有次皇上和朝中重臣在御书房议事,柳丞相旧事重提,皇上一向喜爱的,常在手中把玩的玉麒麟镇纸,失手落在地上,摔个粉碎,自家主子的性子,大家心里都有个底,自此之后,朝臣缄默不言。
二月里开春以后,朝廷上下最忙的一件事情就是大长公主的婚事,当今皇上登基二十年,可是后宫子嗣单薄,这仅有的嫡长公主身份就显得尤其尊贵,再加上定亲的对象又是大长公主之子,堂堂的郡王,婚期定在二月二十三,礼部自年后就开始全力忙此事,眼见婚期就在眼下了,长公主这边又出现问题。
“公主,这是内宫制衣局这个月送来的第三件嫁衣了?不能再退回去了,今儿都二月二十了,来不及赶制下一套了。”公主的贴身侍女夏绿拾起又被抛在地上的朱红色新嫁衣,看到立在一旁的制衣局女官有些无奈的脸色,轻声劝慰道。她的姑姑本身就在制衣局,所以她清楚的知道,公主的嫁衣本就重要,一整件嫁衣做下来,要几十个女工日夜赶工也要七八日的时间。这件都是公主的第七件,这个月的第三件了。
“我不管,我都要出嫁了了,父皇为什么不来看我?我不嫁了,拿走拿走。”南宫清韵赌气的把夏绿手中的嫁衣夺下来,扔到地上踩了几脚犹不解气,越想越委屈,索性趴到床上哭起来。
“皇后娘……”夏绿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办。
皇后摇摇头,示意她噤声,在床沿另一侧坐下来。
“谁惹着我们最宝贝的韵儿了?”皇后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
“母后?”南宫清韵见到自家母亲来了,更是腹中委屈难言,趴在皇后的怀里嘤嘤哭诉道:“年后我就见过一次父皇,今日我又去求见父皇,父皇又让人传话说有要事要忙,没空见我,都是那个容槿,自从他住进父皇的寝宫,父皇都不见我们了。母后,你去和父皇说把容槿赶出去,他好不要脸,迷惑了静深哥哥,现在又来迷惑父皇,母后,你去把他撵出宫了,你和父皇夫妻情深,父皇一定会听你的了。”
柳皇后解下随身的手帕给女儿擦擦小脸上的泪水。
皇后暗下苦笑两声,韵儿以为她没去吗?在皇上把容槿抱进泰和宫没几天,他就去了,不过最开始的那几次都被拦在外面根本就没进去,上次去倒是见着了。
那天是个暖阳的天气,泰和宫的小花园茶花怒放,树下摆了一张暖榻,容槿似乎睡着了,面色红润宁静,裹在一件纯白的狐裘里,被皇上拥在怀里,皇上在他耳边念着书,不时捻去落在容槿发间的茶花瓣,美丽和谐场面都可以直接入画。看到她进来,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附在容槿耳边说了什么,打横抱起容槿,头也不回的进屋去了。
她常想,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命运吗?当年她用尽手段赶走了容熙,现在轮到他的儿子又来报复她吗?
她年轻时也是名噪京城的美人,父亲又是权倾朝野的丞相,自她及笈,上门提亲的不知凡几,偏偏那时候她进宫遇见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南宫秋湖,那个清冷美貌的少年。
父亲本想与五皇子,南宫江诚也是当时皇后所出的嫡子结亲,可耐不住她的请求,选择支持了莹妃所出的四皇子南宫秋湖,她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四皇子的正妃,大婚之后,两人相敬入宾,虽然没有一般新婚夫妻间的甜蜜亲热,但是他也没纳过侧妃,后来两人之间有了经年,更是羡煞旁人。
她本以为他的性子天生寡淡,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么两人这样过一辈子也无不可,直到有一日,她在书房里见到了那一幕,她一直以为性子清冷的夫君却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子底下热情辗转相迎,她还是安慰自己,夫君志在皇位,容熙又手握重兵,也许只是曲意逢迎,争取容熙的支持。
及至他登基,她则是理所应当的皇后,可是他的年号是什么?是同熙。与容熙平起平坐共享这天下吗?日日冷落后宫,为容熙守身吗?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世人就不会知道当年的那个孽种,也许世人是不知道,可是她知道,那个孽种是他的夫君,大宁的皇上雌伏男人身下,亲身孕育的,他待那个孩子视若眼珠,她偏要那个孩子不得好死,她命人给那个三个月大的婴儿服食散魂,一手将南宫溪岚插入两人中间,将两人一步步隔离,当然若不是两人同样骄傲如斯,不屑解释,她也不会成功不是。
虽然后来两人又有了清韵,可是他却绝少踏足他的凤宁宫,反而开始流连后宫,她给每一个他宠信过的妃子加了堕胎药,从此后宫再无所出。
后宫仅有的两个孩子都是正宫所出的儿女,可是他对经年不闻不问,对清韵又宠溺无度,反倒是南宫静深自小带在身边悉心栽培,当今的皇太后又是南宫静深的亲皇祖母,疼他至深,又素来在南宫宗族中威望甚重,经年鲁莽有余,智谋不足,不堪与南宫静深相搏,清韵又心思单纯,娇蛮无状,这两个孩子都让她时刻忧心。
第一次见到容槿,她就讨厌他,她厌恶容槿与容熙几分相似的那张脸。能有机会同时除去容槿和南宫静深,她当然不会放过。
可是现在,两人不仅是一个没除去,反倒是让南宫静深掌握了北疆兵权。又让容槿入住了泰和殿。
皇上啊,皇上,您到底在想什么?
容熙死了,仅仅是一张脸有几分相似的儿子,也足以令您神魂颠倒吗?
“母后,母后,您在想什么啊?”母后刚才的脸好吓人啊,吓得她都不敢哭了。
皇后闻言转而展颜一笑道:“容槿的事情你就不要去管了。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其他的事情母后会处理好的。”
“可是母后……”南宫清韵还想撒娇几句,可见到母后有些冷下来的脸色,很识相的住口了。
“这件嫁衣不喜欢,就从以前的那些里面选一件吧,再做肯定来不及了。”皇后缓了脸色劝解道。她自己的女儿她也明白,根本不是嫁衣的问题,是和她父皇怄气呢。
“那我还是选第一件吧,我挺喜欢那件的。”
此事暂停,至于南宫清韵出嫁那天,因皇上未来送行,反而留在泰和殿陪着容槿,而大闹婚礼的那次就是后话了。
*
泰和殿里。
北地寒冷,即使入了春,还是下了两场雪,泰和殿的地龙还热着。
宽大的龙床上躺着一个少年,一身白色精细缎子的内衫,面容精致,神态安然,似乎正酣然沉睡,只是身上内衫遮不住的地方,隐见棉布包扎的痕迹,放在被子外面的双手,也是十指裹着棉布。
南宫秋湖在床边置了一张书案。批几份奏折,再回头看看还是昏迷不醒的孩子,半个多月了,自他抱着回来就一直昏睡着,刚开始发着高烧,后来一直喊疼,他唯一的孩子,自他三个月大被容熙抱走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都已经这么大了,还生得这般的好相貌。纤长的手指拂开他额间的发。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早已经是天人相隔,可是他却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这几个月甚至就在的他的身边,他却一无所知,还让这个孩子忍受这种苦。他本可以应该有这世上最尊贵的地位啊,安然度过他的一生,如果他想要,甚至这个皇位也会是他的。毕竟他的生身之人是这个王朝皇帝,他的父亲是大宁位高权重的王爷。可是现在却只能在这里了无声息的沉睡。
他早该想到的,当时这个孩子他的肚子里说过,容熙就曾经说过,将来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将以槿为名,可是当年他以为他的孩子已经去世,容熙带回了他和玉萱萱的孩子,竟然连他的孩子最后的名字也夺去了,他怎么能甘心,他当时只觉得他和孩子都是被容熙抛弃的,所以他才会这么多年里无法原谅容熙的背叛。
如果知道这个孩子还在,还有什么不能去谅解?
“小槿,原谅爹爹还不好?哪怕你还怨我,也醒来告诉我,小槿。”
“皇上,小殿下该换药了。”吴果端着棉布和药瓶进来内室,自从小殿下回来,皇上就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内室,除了太医徐放和吴果,违者立斩不饶。而皇上自己除了上朝和去御书房处理一些紧急的事情以外,都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小殿下的身边。奈何半个多月了,小殿下却一点回转的迹象也没有。
太医诊定说水牢阴寒,本就伤人精元,又加上小殿下被人用刑过重,特别是最后被截断经脉,导致终生不得研习任何武功,也做不得重活了。即使醒来了,也终究是折了寿数了。
并且说小殿下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孩子倒是勉强保住了,可小殿下也因为身子耗损过大,还怀着孩子,醒来的机会也日渐渺茫了。
这些日子也只是用些珍贵药材吊着。
南宫秋湖解开他的衣服,轻手轻脚的拆下旧的棉布,涂上药,再仔细缠上新的棉布条,这些日子做惯了,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每换一次药,看到触目惊心的这些伤痕,都在告诉他,他曾经对自己的孩子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爹爹抱着小槿出去晒晒太阳吧,小槿怎么还不醒呢。”南宫秋湖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
“皇上,今天是长公主殿下出嫁的日子,您要过去吗?”吴果小心请示道。
“不过去了,朕陪着小槿去暖亭坐会,他进宫的第一次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他的。那时候朕就想,这么俊秀的孩子怎么不是朕的孩子呢?”南宫秋湖笑道,裹好了皮裘,小心的搂进怀里。
吴果心下一酸,皇上,你何必自欺欺人呢,一个月已经过去,太医说,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小殿下是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
“小槿出生的那天,天气也很好,也像今天这样,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的睡在我的怀里。”南宫秋湖探进手里,感觉到怀里孩子的身子越来越冷,心也跟着凉了下去。
“小槿,这些年我都没有好好的陪过你,等你走了,爹爹就陪着一起走,爹爹怕你一个人走,那条路太黑了,会害怕。”
“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着小槿。”
“皇上!”吴果闻言,再也顾不得规矩,跪在地上请求道:“皇上,小殿下不会想见您这样的,就算是为了小殿下也要撑下去啊。”
“朕的这个皇帝已经做了二十年,这些年来大宁也算海晏河清,吏治清明,朕也算对得起这个国家,朕这些年一直却对不住这个孩子,生了他,却没尽到养育之责,老吴,这些年你一直在我的身边,你应该明白的,容熙走了,现在小槿也要走了,朕在这个世间还有什么牵挂呢?事到如今,朕不想管其他的了。等朕和小槿都走后,你就带着云正到御书房龙椅后的第三个格子里取出圣旨,让静深登基吧,这个皇位当年本来就是江诚的。这些年来静深也足以独当一面了,剩下的事情就让他想办法解决吧。”如果当年他没有争这个皇位,而是跟着容熙回了临央,现在的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现在他可以一直陪着他失而复得的孩子还有什么奢望的呢?
南宫秋湖满足的笑笑,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满园的日光,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好。
小槿,爹爹这次不会放开你手的,会一直牵着你。
原本昏迷中的容槿眼角有泪水流出。
*
“皇上,太傅求见。”从方才就被赶出暖亭的吴果在外面奏禀道。
“不见,”南宫秋湖一口回绝。
“皇上,太傅说有办法救小殿下。”吴果又紧忙加了一句。
“什么?”南宫秋湖神色一转,说道:“让他进来。”
“凌云,你说有办法救小槿?”南宫秋湖不待他行礼,追问了一句。
“皇上,不是我,是另外有奇人?”莫凌云看了一眼两人相贴的姿势,并未多说什么,反而是闪开身
后面一直低头跟着的神色冷漠青年上前行礼。
“草民邵一参见皇上。”
“邵一?”南宫秋湖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道:“你有什么方法能确定你能救人?”
南宫秋湖见他虎口老茧,步伐轻盈,明显是身怀武功,但却没看出有什么表明也有高超的医术。
“草民家的主家夫人精通医道,曾经赠草民血玉丸两颗,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冷漠青年不卑不亢的说道。
“血玉丸?”南宫秋湖曾经在杂学论说之类的书中听过此药,传说中取自自小服用多种珍贵药材的药人的心脉之血练就而成。他一直以为是个传说,难道世间真有此药?
“启禀皇上,臣也只是听说而已。”莫凌云收到皇上疑问的眼光,回奏道。想了一下又说:“皇上,现在小世子这样,又何妨一试呢?”
南宫秋湖明白莫凌云的想法,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虽说道理是这样的,但是自己的孩子被人这样说,还是让他忍不住眼光一厉。
“那就拿来试试吧?”南宫秋湖说道。
冷漠的青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圆形的红漆小盒子,打开以后,里面并排放着两个龙眼大的血红色药丸,虽说是以血制成,却没有一点血腥味,反而异香扑鼻。
南宫秋湖犹豫了一下,取出其中一颗,碾碎了,放到容槿的嘴里,又拿起杯子喂了些水。捋着喉咙,顺顺背,终于让他咽了下去。
容槿似乎被呛到了,轻咳了一声。
“恭喜皇上,小世子,还有知觉,还能吞咽,微臣想再服了这血玉丸很快就会醒过来的。”莫凌云道。
南宫秋湖也是面有喜色,说道:“承你吉言,但愿如此。”
*
果然到了第二日,容槿就醒了过来,隔日又服用了一次,气色终于慢慢的好转。到了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已近可以慢慢的下床走动了。
只是这个时候容槿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四个月大了,这个时候还能稍微遮掩,可等到天气再暖和些,衣服轻便了,就再也难以掩人耳目了。
容槿自问活了两世,虽然知道这个身体可以孕育子嗣,可是当有一天孩子真的在他的肚子里了,他突然间觉得很茫然。
他现在住在南宫静深的紫宸宫,虽然昏迷的时候,他可以和那人同床共枕,同寝同食,可是醒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有段时间是有意识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个人在陪着他,在唤他回来。
南宫秋湖一下早朝,就过来看他,就见他坐在窗前,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肚子出神,微叹口气,和他那时候一样,自己不能接受吧,刚开始。
“小槿?”南宫秋湖走到近前,轻声唤道。
“啊?”容槿不自觉的答应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赶忙站起来道:“您来了?”
南宫秋湖无奈的笑笑,这么久了,他也告诉了小槿一切的事情,这个孩子似乎也是相信的,可是一直一不肯改口,算了,他亏欠这个孩子良多,也不寄望孩子这么快就原谅他,只要这个孩子在他的身边,他总有可以弥补的机会。
可是想起今日的早朝,脸色不禁有些暗沉。北疆那边静深已经彻底打退了北原的大军,北原也已经派了使者来盛京商谈条件,可是他们唯一的条件就是交出当初杀害北原太子的凶手,虽然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有皇后那伙人的背后操纵,但是那把刀子确实是小槿扎进去的,又苦于暂无证据证明北原太子之后又被什么人动过手脚。
无论如何,小槿是不能交出去的。
既然这样决定了,就要想想解脱之法了。否则一个不慎,就算保的下小槿,也难免会让他沦为大宁的罪人。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今天早朝有什么事吗?”容槿见他眉头紧锁。
“没什么大事情。只是太琐碎了,烦心而已,”南宫秋湖拉着他来到饭桌旁。
听他这么说,容槿知道他不愿意谈及这些事情,也就闭口不问了。
这些日子他下朝以后都是来紫宸宫和小槿用早膳,宫人也已经习惯把两人的早膳一起准备好。
“你现在身子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要多吃点。”他们两人一起用饭的时候,南宫秋湖都会遣退宫人,不用他们伺候,他知道小槿不愿意让其他人见到他现在的样子。
容槿看到摆在他面前的这碗鸡汤,实在不愿意被人当孕妇来伺候,可是他现在的身子又偏偏是这样。
南宫秋湖见他迟疑不定,轻笑了一声道:“我当初知道肚子里可能有孩子的时候比你还惊讶,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杀了容熙,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像妇人一样怀孕生子。”
容槿闻言,深有同感,每次看到自己的肚子,他都在想,如果现在南宫静深在他身边,他都恨不得捅他两刀泄恨。
南宫秋湖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眸中笑意隐现,却不好表现太过,又说道:“可是等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什么也不怨了,这是自己的孩子,即使别人为你生的再多,也比不得这个。”
是这样吗?他将来会很喜欢这个孩子吗?可是现在他连接受他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你实在不想留下他,我也可以为你准备要药。”南宫秋湖又貌似不经意的加了一句:“对了,太医诊断说,你怀的是双胎。”
原来里面有两个小生命吗?容槿摸摸自己的肚子,神色猛的一变,他刚才感觉肚子动了一下。是孩子在动吗?
“四个多月的孩子应该有感觉了吧?你要尽快的下决定,再大了就更不好处理了。”南宫秋湖说道。
“让我再考虑一下。”这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忍心,可是如果不,难道真的要生下来吗?
南宫秋湖见他纠结,也并不催促,但是心里明白,孩子应该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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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应该是十几年来,两父子最平心静气的相处吧。
之后皇后就跑来指责他祸乱后宫,迷惑皇上不顾大宁安危,只为保住他一人,才有他后来在大殿上服毒自尽的一幕。散魂至毒,但是却有个特性,对身带护心蛊的人只是使其十二时辰进入假死状态。
当年母亲就是取出了自小养育在身体内的护心保命蛊,才终至后来病体缠身,盛年而去,而当时带他去寻母亲救命的父王才会负疚终生,在母亲有生之年不离不弃。
甚至在他最后病重之际,明庭带来的血玉丸,也是母亲最后拖着病体,取自己心脉之血练就而成,就怕他在京城遭遇不测,以防万一的。
如此重的恩情,让他如何可以安心的待在那人的身边,享受父子天伦?母亲最后的病体加重,又怎会没有那场变故的原因。
他想原谅,可是无法原谅。
但是昏迷中听到的那些话,他有确实担心他真的会一直心怀愧疚,很快也托人带话给他了。
还有南宫静深,如果一点没有动心,他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可是他不确定真的是喜欢上了,还只是短暂的错觉。而南宫静深对他的执着又能坚持多久?
所有的一切就交给时间去证明吧。
他诈死之后,莫太傅和陈锋,就是守卫朱雀门的那个将领,第一次和南宫静深进宫就遇到他检查,两人从那时就偶有联系。父王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那次也多亏了他才出得了宫门。莫太傅提议到暮寒居住了四多月,他那时候的肚子已经禁不起长期的奔波,京城附近又怕万一暴露行藏,前功尽弃,最后选择暮寒居是因为那里距离京城足够近,皇家的禁地没人进去查看,距离大长公主的紫竹苑也近,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莫和明庭,还有莫管家一直陪着他,直到景止和行止出生。
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尽快离开那个是非圈子,莫太傅给他改名莫南槿,作为他的侄子回湖州老家。只是路经南山镇遇到田程,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后来听说,南宫静深在北疆战功彪炳,回京之后很快登基为帝,只是同熙皇帝不知所踪,世人成谜。
*
“少爷,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小莫一进门就喊道。真是的,少爷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这阴凉夜里还在院子里睡。
“戏散场了?”容槿问道。
“恩,都走了,戏班子也散了?少爷,你说明年中秋他们还来吗?”
“会吧?”
“……”
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南山镇中秋的月色中。
【第三卷 现世静好】
52、荷塘采莲
中秋节的第二日早上。
原以为昨晚回想起往事,会让他一夜难眠,但是不知道时间久远,他真的可以淡然了还是自己神经已经粗到这个份上了,竟然回房间到头就睡,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秋日的阳光透过格子窗,地上是一团团的小光影。
“爹爹,你醒了?”行止从他的胸口上抬起头来,莫南槿心说怪不得从刚才醒来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原来小家伙就趴在他身上,脑袋还正压在他的胸口上。
“醒了,再不醒来就快被你压死了。”莫南槿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双手伸到他的腋下把他抱过来,放到他的两腿间,自己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就说你压到爹爹了,小胖子。”景止揉着眼睛从莫南槿内侧迷迷糊糊的爬起来。
“爹爹,是哥哥没抢到,还说我是小胖子。”行止也撅着小嘴告状道。
莫南槿摸摸他胖胖小爪子手背上整齐排列的五个深深的肉窝,长叹了一口气道:“确实有些胖了。”
“爹爹……”是行止不依的搂着莫南槿的脖子喊道。
“哈哈……”是景止趁机也钻到爹爹的怀里笑道。
“噗嗤……这一起床,父子仨就闹成一团了?”是渔阳从外面端着水进来,见着抱成一团的三人忍不住打趣道。
“渔阳,怎么今天是你啊?小莫他们呢?”莫南槿见此,笑着把两只小的从身上扒下来,拢拢头发,从床上下来。
“他们吃了早饭就到地里去了,来看了几次,见你睡得沉就没叫你。”渔阳把水盆放下。拧了条热毛巾递给他。
“看来真的睡过去了,他们来一点知觉都没有。”莫南槿笑笑,接过毛巾,怪不得一醒来就看见两只小的都穿戴整齐了,感情是起来用了早饭回来陪着他睡回笼觉来了。
“你先洗漱着,我让明月去给你把早饭热热。”渔阳说道。
“不用了,我去外面吃点就行,待会顺便去鱼塘看看,前两日的老李叔托人过来说,有些鱼要出塘了,让我过去看看。”莫南槿回道。
“也好。”渔阳点点头应道。
“待会把云止带过来,我今天带三个小的出去走走。”莫南槿这会子洗漱完了,木簪子拢了头发,又说道。
渔阳应了一声,顺便把水盆又带了出去。
*
秋日的天空碧蓝,干净的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已经老高,好在街上的摊子还没有收。莫南槿选了一家常去的娟红的茶馆,外面支着两个棚子,这个时候吃早饭的人已经不多,只有几个老人凑在一起抽着旱烟晒太阳。
莫南槿过去一一打过招呼。
莫南槿给自己要了两个卷饼,一碗豆腐脑。三只小的每人一个茶叶蛋,小碗的豆腐脑。娟红在旁边的盆子里又洗把手,抓起几棵小葱剁碎了,起火,热锅,倒油,放葱花,打了俩个鸡蛋进去一起翻炒,鸡蛋香味出来了,又加了一勺子咸肉丁。从一旁热气腾腾的锅里,拿出两张蒸饼,摊在案板上,把炒好的鸡蛋碎肉丁加在饼上,四角裹好,装在一个青瓷盘子里。从另外的锅子里舀出三个茶叶蛋剥好了,又加了一碟辣油的咸菜丝。
齐红也把几个人的豆腐脑从里面端了出来。
“槿哥儿,怎么这会子才吃早饭啊?”边上一个老人磕磕烟锅子,笑眯眯的问道。
“昨晚上中秋喝多了。”莫南槿一边把三个茶叶蛋分到三只小的面前的小盘子里,一边笑着回道。
“到底是年轻人好啊,我们这些老家伙想喝都喝不动了。”旁边的几个老人一起笑道。莫南槿知道这些老人就是闲来无事的打趣他,也不当真,陪着聊了几句。
“爹爹,饼饼。”云止看看自己手里的茶叶蛋,又看看爹爹的饼,咂着自己的小指头开口道。
“云止,爹爹说过不能把手指头放进嘴里,肚子里会长虫虫。”莫南槿抱过她,把指头擦干净。
“恩,虫虫。”云止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听懂了。
“好乖,爹爹给你吃饼饼。”莫南槿用筷子把饼里的鸡蛋和肉丁挑出来,喂给她。
看到一旁眨着眼睛,故作可怜状的其他两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又撕了两小块给他们。三个小的都已经吃过了早饭,莫南槿也不敢给他们多吃,怕撑坏了小肚子。
边上的几个老人见状,又聊了开来。
“绢红,齐红啊,你们两个将来的夫婿啊,有这莫家小哥的一半就好了。人长得俊,性子也好,又有本事。还这么疼孩子,真是没得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