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大厅中宾客散去之后,沈时渡走到这间屋子轻叩门扉,只道了一句话,“夜已深,可入眠。”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连门都没有进。果真如同秦唐始说的那样,沈时渡对秦淑充满了戒备之心。
七日后……
皇后祭典声势浩大。
全国上下皆挑起红纸灯笼,大小店铺歇业一天。祭祀队伍在靡初国最繁华的街道上缓缓进入皇宫,凡见到这支队伍的靡初百姓全都要俯身跪拜。皇宫之内的祭台处,文武百官位列两边。沈时渡与沈时良站在队首,皇帝身体不适不便主持,便由着二位代劳。
禾现在正抱着花猫,以秦淑的身份站在沈时渡身边,祭坛四周隐隐浮动的杀气他全都感受的到。络石背负银枪站在不远处,目光一直盯着沈时渡所在的方向,看起来像是在时刻关注他的安危,然而内心真正的意图却不为人知。
禾看向那些挥舞着双手边唱边跳的人,试图从中找到敖羽的身影。寻觅了一会儿却不见踪迹,直到出现一位手捧着经书的祭司,手中攥着权杖,头上戴着一顶连着衣袍的帽子,将脸藏在y-in影下,只漏出下颌。
他从人群中缓步走来,登上祭台,禾才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
祭典进行到一半,络石捧着一个瓷碗走到沈时渡面前,碗中放着一柄制作精巧的匕首,这是历年来的规矩,皇室后人需引血祭祀,沈时良也要照做。
沈时渡伸出手去拿那柄匕首,络石却突然将手一翻把那匕首接在手中,朝着沈时渡的心口便刺了过去。
禾站在一旁,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沈时渡刚刚非但没有闪躲,反而迎了上去。
络石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得手,愣在当场既没有拔出匕首,也没有逃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沈时渡在自己面前缓缓跪下去。
祭典上的官兵看到此等场面立即上前擒住络石,明亮的太阳高挂于天际,晒得每个人都昏昏欲睡,甚至觉得眼前这场面极有可能是一场幻觉。
这个环节确实存在危险,所以为了保证各位皇子的安全,前来献匕首的人都是他们自己指定的,可以说是完全值得信任的心腹之人,而沈时渡指定的人便是络石。
没人相信络石会刺杀沈时渡,沈时渡只养过两个男倌,这两个人音容相貌极其相近,而且全都赐名络石。所有人都以为之前那位的遗憾会弥补在这位身上,怎料想,到头来竟然又是一场悲剧。
这场祭典之后,靡初国发生了大变动,七皇子身受重伤卧床不醒,皇帝受不了爱子遇刺之痛,急火攻心驾鹤西去,沈时良理所应当继承大统。
他登基颁布的第一条法令:拆风月楼,兽场。
奴隶区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等到了自由,将风月楼与兽场拆除,就不再需要奴隶了,也就是说大家终于可以摆脱贱民身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然而他们高兴的太早,因为沈时良接下来颁布的第二条法令便是:将奴隶区贱民焚埋,不留一个活口。
沈时良对贱民的厌恶,是他人都想象不到的。
在皇宫里,死人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地位低的直接拖出去扔到乱葬岗。地位高一点的则修个墓,封个谥号。
沈时良的母亲荏皇后则属于后者。
沈时良的母亲是靡初大将军玱衡的长女,也是整个靡初人尽皆知的美人。她进宫受宠,被立为后,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为何香消玉殒,倒在民间传了诸多个版本。
其中真相,只有沈时良了解。每个朝代的历史都有相似之处,身为将军最大的忌讳便是功高盖主。玱衡战绩显赫,朝野之中一时间人心惶惶,连皇帝也受流言蛊惑,在他凯旋之日设下陷阱,强加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将其处死。
荏皇后自知父亲人品,到大殿之上与皇帝对峙。聪明如她,最后看透了皇帝的心思,于宫中服毒自尽。皇帝赐她封号,命人将其安葬,那年沈时良年纪已近弱冠,在荏皇后还未下葬时,每日守在灵堂中,对着棺材为她诵经。
直到一日深夜,几个醉酒的奴隶突然闯进灵堂,将沈时良捆住,用布堵住了他的嘴。沈时良不是没有武功,怎奈何寡不敌众,最后挣脱不开,被人绑到了灵堂的柱子上。
那是沈时良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他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悲伤。那种感觉就如同深陷浩渺无边的雪原,四周苍茫一片,他找不到方向,避不开寒冷,也寻不得出路。
那几个奴隶被秘密处死,荏皇后未到九日便直接出殡下葬。皇后殡天,遗体受辱,这种事情自然不便传播,所以那些天凡是与灵堂有接触的人,除了沈时良统统难逃一死。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的遗体被奴隶凌|辱,又怎么会不恨?所从那时起,他便有了篡位之心,他要杀了被谗言蒙蔽的皇帝,还要杀了所有卑贱的奴隶。
他也狠雯妃,狠沈时渡的母亲,这样一个贱民出身的人,竟然在自己母亲去世之后,被封为继后。仇恨在他年少的心灵里埋下种子,然后肆意地生根发芽。
沈时良步步为营,终于在母妃的祭典上完成了最后一步,也是最险的一步。
禾调用神力为沈时渡续命,然而他的伤势过为严重,肉身还承受不住足够支撑他清醒的神力,所以此时沈时渡只能处在昏迷状态。
敖羽和禾坐在沈时渡的床边,那只花猫蹲坐在枕边,抬头看着二人轻叫了几声。
“他会醒过来,只不过很难保证到时会不会有人再朝他下手。”禾安慰秦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