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捧着萌萌的脸将她掰过来,“告诉干妈,我从没有不接受。”
叶从心咽了咽忍到鼻腔末端的眼泪,“帮我谢谢你妈妈。我只是觉得带着孩子陪我来找人不是什么好主意,尤其是这一路上,我很担心她的夫妻状况。”
“告诉——”
“你们别说啦!”萌萌坐起来,捂着耳朵大喊,“句子那么长,我记不住!又不等我说话你们就继续说!你们躺得那么近,干嘛要让我传话呀!”
小树懒喊完就钻进被子里赌气去了,两个大人尴尬得很,纷纷安静睡觉。叶从心冷静了半天,想到,大概陈大死的时候,陈秋糖就开始瞒着她了,那个本子正是她们回到北京之后被利用起来的。那最后相处的近一年时间里,明明有很多线索可供她识破,她却一一忽略。
最后那一天,甜甜开心地感谢她找到了她,自己却回应了什么话?
甜甜从小到大,也算是出走过、迷路过。叶从心回想起来,竟没有一次是自己主动找到她的。她多希望那么多年的失败可以攒成这次的一个成功例外,只要这一次便好。
她们在沧头住了几天,几天内走访了所有能走访的地方,甚至找到了很多年前被革职下来的陈各庄村村长。没有结果。后来叶从心去了当地的派出所,希望能当做失踪人口,要求帮忙寻找。正在打字的民警一抬头,看见了后面跟进来的程程,马上两眼一亮。
“哎,杨姐啊!我说怎么又有人找陈秋糖呢,你又来啦?你放心,我们盯着呢,等找到了,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原来杨程程每半年就来这个派出所找一次人,加之她形象好,民警都已经认得她了。
叶从心惊诧了半晌,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叫住了程程。程程一愣,惊喜地转身看她——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叶从心第一次主动正面和她说话。
“对不起。”叶从心还想说些旁的,但是感到措辞甚难。她说过的伤人之语,做过的别扭之事,在程程一边忙碌一边牵肠挂肚的几年辛苦面前,显得那样混蛋。然而她抬起头,看见程程对她露出一个最好看的笑容,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了。
第124章 女学者的出口
一周将尽, 程程作为公司的高管不能旷工太久, 而叶从心也马上要回学校去,参加她所带大一班级的军训。准备离开沧头的前一天, 叶从心没有再出门打探陈秋糖的消息, 而是在家里四处搜罗, 想要将她留下来的所有痕迹打包带回北京。
她终于放弃了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陈秋糖的想法,尽管已经是信息时代,但是每年挂在失踪人口簿上的人名依然那么多。且不说是否因意外丧生,只要够聪明、够有毅力, 换个身份生活,躲避一切监控是有可能。她相信陈秋糖有这个能力。
然而没想到,就是在这一天, 她等来了一个自己撞上来的惊喜。
那时叶从心和程程、萌萌正在午睡, 房子里静悄悄的, 因此门口传来的响动显得特别突兀。片刻后,从哈尔滨匆忙赶来的徐佳, 背着个大书包站在门口, 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两个大人,以及迷迷糊糊从房间里追出来的小朋友。她愣了一下,转身便跑。
可是毕竟身上负重多,又是已经劳累了一路, 怎么也比不上精力充沛的程程。不久,徐佳被缴了械,乖乖坐在沙发上, 不敢抬头。
“你是怎么拿到这房子的钥匙的。”叶从心质问她。
“陈姐姐退学之后……过来……把房子交给我管……”徐佳支支吾吾地说完,抬头一看,叶从心的脸色方才还是苍白的,此时却浮上了一层淡粉。她脑子了过了所有的谎话,都不能够自圆其说,最终苦笑着说:“阿姨,陈姐姐是教导我的老师,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之所以不想告诉你……一是她不让我说,二是……怕阿姨受不了。”
两年前,陈秋糖骗过杨程程离开北京之后,便直接来到沧头。她支教结束的时候就已经和徐佳约好,如果病情恶化,就来找她,一边继续在中学里找个事情做,一边教她摄影。
按照陈秋糖查到的资料,如果是单纯的解离性失忆症,那么并不需要过多恐惧,因为忘记的只会是社会关系,却不会忘记生活技能和知识。按照她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一种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可也不能排除有变成陈春花那个样子的可能性。
万一她变成了陈春花,她希望徐佳能够看在自己曾为她老师的份上帮个忙,将她的房子租出去,帮她收租金,并将她送到收容所中即可。她不想死,因为只要活着就有变好的希望,只要能变好,就还可以回到北京去找叶从心。希望那个时候,叶从心还能在等她。
那段时间,徐佳已经开始在哈尔滨上学,周末会回到这个房子里居住。每周见面,她都会发觉陈秋糖的记忆似乎又稀薄了一点。
“她有个活页本,上面记的全是她过去的事情。她做什么都要带着它,即便是出门买菜也不离手。”徐佳说。
叶从心扯扯嘴角,那本子她可是熟悉得很呢,偏偏近在咫尺,却一次也没翻开过。
“最后是有一次,沧头下了大雹子,特别突然,砸坏了好些供电线。陈姐姐那个中学里面有几个孩子结伴一起回家——他们住山里,结伴一起会安全些。那天晚上,陈姐姐等他们保平安却联系不上,就一个人带着她那个本子进山去找了……”徐佳说到这儿就开始抽泣。
那夜冰雹过后,第二天,救援军人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瑟缩在一起的几个被困孩子,然而陈秋糖却再也没有回来。若说是死在了山里,也没能找到尸体,可若说是没死,却一直没能找到活人。现在交通信息高度集成,陈秋糖坐过火车或长途汽车,都会被锁定到,可她竟然毫无消息。
自那之后,徐佳便代为管理着这套房子,她没有租出去,因为得了租金落在自己手上总觉得心中不安。便只是每个周末赶回来做一次打扫,她也希望有一天陈秋糖能回来,能亲手将钥匙交还给她。
叶从心听了,低下头久久不语。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走,徐佳的抽泣声听在耳里显得十分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