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跑了这一趟,得到的竟是这么个结果。
“叶子,你相信甜甜,她不会死的。”程程在一边劝她,可就连劝出来的话语都透着残忍。
叶从心笑了笑,让徐佳离开了。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手上攥着装满了甜甜留下来的痕迹的文件袋,突然觉得很无力。接着,眼前一黑,仰倒下去。
……
九月底,最热的时候过去了,全校都已经进入了学期节奏。系楼的一个小教室里,讲台上的女老师穿着白衬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外面却披了个懒散的小外套,随着讲课的动作,时不时地衬出纤细的腰身,不得不令人怀疑是在故意勾人。
“这次作业用matlab做,相当简单了。所以在实验报告里,我要看到你们对Kharitonov区间理论的理解,有能给我一份推导计算过程的,额外加分。这个作业是我自己出的,在网上找不到答案。互相讨论借鉴可以,但是全篇抄袭的,即便是改一些参数,我也看得出来。所以……”女老师笑了笑。
鲁棒控制这门课,那是相当的枯燥,底下的学生却无一缺席。尤其是男学生,即便已经读到硕士,仍然无法放下对年长而优雅美貌的姐姐的倾慕之心。
等到女老师离开,教室里慢吞吞收拾着东西学生们开始讨论起来。
“咱们工科也有美女教授了啊……”
“她是副教授,还不是教授。”另一些人说差不多,熬资历也总能熬成教授的。“她都快四十岁了,真看不出来。”
一个男生摇头晃脑地说:“最近几年叶老师在国外,消息少了,当年人家可一直都是风云人物。我大一的时候她给我上过习题课,还有一哥们儿暗恋她呢。”
这批硕士一年级的学生,刚好没赶上叶从心在校的时光,而这个男生则是唯一一个重读过的,对历史了解得更清楚。
“她好像有个鬼畜点名技能的梗是么?”
“特别久远了,那个帖子是十几年前发在水木上的。叶老师后来就没那么鬼畜了,人挺亲和的。”大家想想叶从心留下的作业和最后的几句叮嘱,并不能认同“亲和”这个形容。
十几年了。
叶从心往自己的实验室走,路上遇到一些来做实验的学生,其中不乏刚军训完的大一新生,肤色还都很难直视,一个个笑着对她问好,显得牙齿特别白。
她知道学生中仰慕她的人不少,这些年轻人,喜欢找到一个偶像,并向往成为她。但毕竟已经成年,少年锐气只剩下一半,另一半是懈怠,知道自己成为不了她。年轻人对她的仰慕,便是来自于这种心理,因此当她离开了,不在他们的视野中了,仰慕便会随之淡忘。
叶从心回头望着离去的两个小朋友的背影,有点失落。年轻的背影有的时候会让她想起陈秋糖,而陈秋糖从来是不会与她背向而行的。她确实是享受被人仰慕的感觉的人,因此才会如此眷恋从一而终视她为第一要务的孩子吧。
从沧头回来,约有一个月了。叶从心在程程的帮助下好好调养了身体,又染发、做面膜,搞了各种面子工程,终于把形象拯救了回来。她终于回到了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状态,不会被年轻小哥称为“姐”了。
“叶老师?刚有电话找你。”实验室里的学生探出头来对她说。
叶从心回到工位,看到手机上有程程的来电,又有程程的短信,还有程程的微信,无语凝噎。这要是不知道的,估计要误以为是来自老公的催命call呢。
“叶老师,对象?”手下一个硕士挑着猥琐的眉毛问。
叶从心笑着白了他一眼,回复程程:我不去你家住了,都住了俩礼拜了。
现在实验室的气氛特别好。叶从心看上去和在读的硕士博士没多少年龄差,加上沉迷网络多年,聊天之类也不存在代沟,平时甚至有实验室联机打游戏,叶从心嗑瓜子喊666的时候。但是搞起学术来还是要严肃的。
一开始有学生管叶从心叫老板,被她否了——这是学生对导师的称呼,叶从心还不是导师。莫康现在年纪大了,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实验室的项目大都扔给叶从心来带。可是名义上的大老板仍然是莫康,她不想逾越。
“叶老师,你这个同学粉丝超级多诶。”一个女生指着微博页面给她看。
原来是当年的大周,他后来帮科学松鼠会写稿子,风格幽默风趣,赚了一大票迷妹。女生对叶从心说了好多次了,让她也搞搞这种事情,学问好又是美女姐姐,一出手必然是网红。其实有几家类似的组织和app甚至在她还没回国的时候就来找过她,她总觉得无聊。
尽管她喜好被仰慕,却没能脱掉清高的皮,抛头露面去吸粉的做法,总要让人三思。况且她现在忙碌得很,自认为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搞这种虚无缥缈的上层建筑。
于是她再一次拒绝了女生的提议,在实验室里检查了一圈大家的进度,便离开了——后面还有大一班级的班会要参加。
叶从心一回来任教,莫康就给她安排了一大堆任务。莫康说,当班主任并不需要怎么费心,很多学生到大四毕业的时候,见过自己班主任的次数两只手救赎的过来,所以你看,大学的班主任就是个摆设。但这个摆设,却能给教师资历添彩,对将来升教授是有好处的。
除了班主任,她要教一门重要的硕士专业课,还要做自己的项目,生活被塞满了。
叶从心知道,莫康这是希望她忙起来、再忙起来。忙起来就不会有空去想陈秋糖了。其实,莫康多虑了。生活塞得再满,也总有空闲的时候,就比如现在,她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来往欢笑的学生总让她想到那孩子。甜甜上大学的时候,是否也曾和同学这样走在校园里呢?叶从心那时并没有去看望过。
这些日子,即便已经闲下来了,她也会在实验室里待到很晚,这样回到家就可以直接洗澡睡觉,房子里的一切都可以尽量不去看。她不进厨房,不进甜甜的房间,甚至避免瞥见墙上记录过甜甜身高的一道道发黄的水平线。
这天晚上,又到了困倦的时候,叶从心终于离开实验室,一个人开车回到楼下。车灯灭掉之前,打在前方一个女人身上,叶从心定睛看了一眼,一头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