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依一路扶着墙,尽量加快自己的步子,阑珊留给她的气力不多,若不快些,她定然走不出这里。
可这甬道,到底是走了许久。
夕阳映照着洛天依的脸时,纤细的身影竟扶着墙都站不住,一下跌在地上。
“洛天依……你需得离开这。”阳光吝啬的暖意让洛天依再次站起来,不经意间袖中的瓷片掉出,擦过伤口,带着一缕血丝落在地上。温热的痛像是一记警告,催促洛天依踉跄着在没腰的荒草间奔走。
现下身处何方?洛天依不知道,她隐约觉着自己应该离洛都不远,却在旷野中找不到方向归去,只有漫无目的地跑。
四下忽然变得安静,只能听得声声不歇的虫鸣。
此刻大抵无人能辨出这个浑身是血狼狈而行的女子是当朝公主了。长发散乱,被血凝成一块儿,黏乎乎地贴在颈后,水色的袖口被血浸染开来,晕成了诡异的褐紫,衬得整个人苍白如只着一层透明釉的瓷制玩偶。
一碰,即碎。
夕阳愈发贴近了地面,天地间都是绯色的一片,指宽的草叶悉数成了花瓣。一瞬,洛天依竟觉自己路过了火照。
所幸回眸一眼,身后什么都望不见,没有望川,亦不见奈何与日夜熬泪的老妪,甚至连来时路也辨不清,只晓得在极远的地方。
洛天依握紧自己碍事的裙摆,流入手心的血在上面留下指印,伤口该灼热此刻却诡异的凉。不过,冷暖,洛天依已然分辨不清。她第一次醒着撑过阑珊发作,这种滋味,她下辈子都不想再尝。
好累,四肢都陷入难以拔出的乏力感中。
只是还不待洛天依缓口气,耳边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朝她这边过来。洛天依反应过来时已不及蹲下藏起来,只得咬着唇继续跑路。哪想,这般反是引了那声响继续靠近自己。
许久水米未沾,本就踉跄的步子愈加虚浮,洛天依靠疼痛刺激的体力终是透支,腿一软跪在地上。
奇怪的是追着洛天依的人也她身后驻足,洛天依抓住机会从地上爬起前行,那人却失声喊了洛天依的名字。
声音微哑,可哪怕化成灰洛天依都认得。洛天依不顾,继续跑着,打算拉开两人的距离,回身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可置信地抬头,碧眸中映入一片夕阳色,瞧来竟比天边沉下一半的真切的夕阳还要夺目三分。
“我来迟了……”
微颤的指尖抚上渗着血的唇,洛天依只别开脸。
“莫要……抱着我,血会……弄脏你的衣裳。”
☆、二十九
乐正绫不知自己是怎样将洛天依带回去的,夕阳下第一眼看见,她都不敢确认那样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是洛天依。
踟躇牵起的手冷如冰,夕阳都映不红那张胜比纸白的脸。手心,手腕,唇上,乐正绫能看见的地方都是伤,甚至还在渗着血。将那纤细的身形抱入怀中时,猝不及防的心疼竟变成了刺痛,针似的一根根扎下。
“对不起……对不起……”
乐正绫无可抑制地自责,如果自己能早些找到她,如果自己能在她被人带走时救她,如果自己能在争执时再忍让三分,这姑娘现下定不会是这副模样。
洛天依不断躲着乐正绫,无力的四肢挣扎着想离开,她说,莫要抱着她。
破碎喑哑的声音脱了力,风中残絮般败落飘零,教乐正绫害怕,下一刻她连这姑娘的影子都再抓不住。
“阿绫……”洛天依沾满血的手抬起,却不敢触碰乐正绫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那么好看,可不能像自己般沾了血。
血会弄脏你的衣裳,几乎变成耳语的声音如是说。
乐正绫低下头,目光匆匆一扫,确有一抹绯红蹭到她衣襟上,顺着浅印的菱纹蔓延,醒目得很。
“放开我罢……”细碎的声音间杂在叹息中,若不仔细根本就听不见。
秀眉蹙往一处,却不是嫌弃血色沾衣。
乐正绫怎敢这样想?她不能……
瞧着眼前的人儿,她的心都快碎了。
那时玄元歌道偶然看见洛天依被带出城,乐正绫立刻去寻人,奈何天色已暗,无论如何都出不得城。
乐正绫想要硬闯出去,却被玄元歌拦下。
“不可,”金色的眸子半隐在刘海下,看着乐正绫冷静道一句,“绫将军若不想多生事端,只有等明日一早出城。”
乐正绫不知是否该信玄元歌的话,她只觉这位大人的作为诡异得很,素昧平生,却突然帮起了忙。今日的太阳没从东边儿落下,明儿个也不会打西边儿升起,无事献殷勤者,不是有所求便是有所待求。
“你……”乐正绫正要问,玄元歌却突然转身,将目光投向黑暗中的某处角落。不经意间,先前一直捏着飞刀的手已搭上腰间苗刀刀柄,不待旁人看清,黑色的身影二话不说便离弦箭般飞快追了去。
是他。乐正绫眯了眼看着玄元歌离去的方向,上次是因他才找到坠崖的洛天依,这次……乐正绫姑且再信他一回罢。
可是,出城需得等明日,乐正绫握紧了拳,骨节泛出苍白之色,洛天依失踪一事暂不可伸张,但等明日,纵走得再快,难保寻回的不是一具……不,不会的,乐正绫心下慌成一片,天依她,不能有事。
只是在城郊找了一整天,乐正绫却连一丝足迹也不曾寻得。
这般所寻之人生死未卜且后者居多的时刻,最是能教人的冷静崩盘。乐正绫已然万事不顾,她只要洛天依。那姑娘活着,乐正绫便将她好生带回,若她死了,乐正绫定会教害她之人百倍偿还。
脚下一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脚没事,石头却滚了滚,露出三个窟窿眼儿。
本以为是石头,却是泛黄的骷髅。
“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