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桃花酒 by 水怜漪【完结】(13)

2019-03-24  作者|标签:

  絮伶的桃花,终究花开无果。

  衣莲渐渐止了哭泣,抬头说道:“这毒,我有解法。”

  

第三十四章

  此话一出,引得莫与肩、望重宴等人都转过了头。

  衣莲继续说道:“这毒我还在研制中,具体解法也不怎么清楚,就算这个法子也只是个尝试,现在也没有时间再去研究怎么解,再拖只会让毒性挥发,现在只能用这个法子试试了。”

  纪莫崖刚开口,却被莫与肩抢了先问道:“是什么法子?”

  衣莲抬起头,盯着纪莫崖的眼,严肃问道:“你愿意试?”

  纪莫崖被衣莲的严肃语气一惊,顿了顿,才道:“愿意。”

  刚说完,手上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温暖,纪莫崖一惊,原来妖的体温也是热的。

  衣莲的解法是用普通解药做引,辅以剧毒,起到以毒攻毒的药效,等这毒除尽了,还要尽快喝下解毒药,这时机难把握,早了喝药药效不够,催化了毒性,人死;晚了喝药,毒性散发,人还是死路一条。

  跟纪莫崖解释过后,纪莫崖脸色都白了,他第一次这么怕死,怕死了后,就感受不到他手上的温暖,他忽然发现人与鬼是多么的悲哀,相通的只有心灵,不论是肌肤还是话语,都隔着好远的距离。

  纪莫崖定了定神,说道:“好吧,开始吧。”

  “等一下,”莫与肩却上前打断了他,朝衣莲问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衣莲低下头,思忖了一会儿道:“死。”

  莫与肩低应一声,低下头去。

  药房里忙碌着,衣莲忙着配药,还要关注着火候,遥印立在一旁,靠着柱子,闭着眼,始终没说过一句话。

  衣莲朝他看了一眼,想到,若是真与他厮守,怕是也是个好结果。想着将来与他并肩的日子,她嘴角不禁染上一抹笑容。

  药很快喂纪莫崖服下,延迟了半日,纪莫崖的嘴唇都显出紫黑色,脸色苍白,神志不清,冷汗浸湿了他的黑发。

  莫与肩一直在床边守着,眼中的担忧感染了脸上的桃花,桃花都有些败谢,让外人看了都为之心惊。

  “半个时辰后,我再来看看他的情况,若是可以应该就可以喂解药了。”

  衣莲说道。

  天渐渐黑下去,傍晚的时候,夕阳无限美好。

  莫与肩望着西方的美景,自言自语道:“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夕阳。”

  他喃喃自语的声音,以为只让纪莫崖一人听见,却不知落在了房间里另一个人耳朵里,心脏顿地疼痛。

  半个时辰后,衣莲看了看纪莫崖的脸色,脸色一沉,说道:“不好,毒性不能被除尽,反而两种毒纠缠在了一起,这下,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屋里人一听这么说,立马沉了脸,纪莫崖昏迷着,冷汗不止,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莫与肩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满满的担忧,望重宴看了心都不忍,问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这个本来就是险中求生的办法,我也只是一试,这下,只能看纪公子的造化了。”衣莲低下了头,身子有些颤抖,遥印走上前轻轻拥抱住她。

  半夜,纪莫崖还没有醒过来,莫与肩看着他眉头深皱的模样,心中更是着急,忽然,一个声音落进耳朵:“你想救他么?”

  莫与肩一怔,立马站起来,谨慎地问道:“是谁?”

  忽地,身后一阵温热,同时耳边吹来了温热的气息:“不过几个月,你就将我忘了么?”

  莫与肩放下防备,挣开他的怀抱说道:“你能救他?”

  “当然,你别忘了,我可是桃花仙。”

  黑夜中,那人脸上的桃花依旧鲜艳。

  “不过,就这么白救他,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呢!”

  莫与肩一听他这么说,立马瞪大了眼:“你不想救他?”

  流烟绯见他毛了,立马转口道:“说了玩的,”他从怀里掏出个药丸,“这个是太上老君送的药丸,能解百毒……”

  莫与肩一喜,抢了药丸就往纪莫崖嘴里送,流烟绯见他这么焦急,笑道:“你就不怕这个是假的?”

  莫与肩的手一顿,冷了声道:“请你以后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把你当朋友才相信你的。”

  流烟绯愣住了,许久才说:“对不起。”

  吃下药丸,纪莫崖脸色很快就有了些血色,嘴唇也恢复了正常的粉红色,莫与肩终于舒了一口气,但见他眉头还是皱着,伸出手抚平了梦境中的恶魇。

  流烟绯站在一旁,看的心疼,莫与肩背对着他,他根本不知道,身后的人眼中的悲伤,溢满了整个屋子。

  流烟绯深深吸了口气,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莫与肩……”

  “嗯?”眼前的人仍是背对着他,他忍不住心中悲痛,顿了许久才说:“我要走了。”

  他走到门口,看见莫与肩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走好。”

  他立在门口,看了这妖许久。

  这妖,在他还是株桃树时给他移植,给他浇水。

  这妖,因为这妖,他修炼成妖,只想与他并肩。

  这妖,因为这妖,他幻化成仙,只想与他游遍三界。

  这妖,因为这妖,他冒着被剔除仙骨的风险,留他在仙界,只想给他个好生休息的场所

  ……

  他本以为,等,只要一直等,他就能等到他。

  总有一天,他厌倦了妖的生活,愿意成仙,与他相伴,从此,仙人鬼三界,随他们去,与他并肩的,只有他。

  于是,莫与肩。

  莫与肩,不要有人与你并肩,可最后还是让人抢了先,他只能是天庭一只小小的桃花仙,望着白色的天宫叹息。

  流烟绯看了很久,才说道:“那药丸还有个功效,那药丸能解百毒,也能保人长生不老。”

  流烟绯难以抑制住话语颤抖,是啊,长生不老,那么他就能一直陪着你了,你们两个人,该会有多长的路要走呢?要有多久的时间要一起过呢?

  呵呵,流烟绯心里苦笑,这有多长有多久都与你无关了吧?

  他们在人间。

  你在天界。

  隔了好远。

  流烟绯转过眼,看着漆黑的夜色,心里说道,这黑夜真是讨厌,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天界好,一直是白日,不必害怕黑夜的漆黑。

  他一转身,消失。

  一直到了早上,纪莫崖才醒过来。

  昏迷了大半天,纪莫崖醒过来还是很虚弱,望重宴忙吩咐了厨房给准备吃的,衣莲来一把脉,惊奇道:“神了!纪公子体内的毒都清了,脉象平稳,与常人无异啊!”

  纪莫崖惊道:“我这是好了么?”

  纪莫崖难掩喜悦之情,见衣莲重重地点了头后,脸上绽开个大大的笑容。

  衣莲又开了几剂药给纪莫崖调养。

  午觉过后,纪莫崖在庭院里散步,转个角,见遥印倚着假山,眼睛闭着,似在享受着庭院里的美景,纪莫崖看了许久,遥印一睁开眼就见身前立了个公子,脸色还有些疲惫,他不禁觉得愧疚,要不是他从衣莲那儿拿了毒药害他,他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他一怔,开口说道:“真对不起,要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纪莫崖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说这个做什么,遥兄弟也是江湖人士吧?”

  遥印一愣,“是的。”

  纪莫崖笑了:“是江湖人士还说这个么?一杯酒就能化解的事儿!要不咱现在就喝两口?”

  遥印笑了,豪爽地回答道:“好啊!”

  纪莫崖正准备拉了人去好好喝一口,忽然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你身子还没恢复就想喝酒?”

  纪莫崖回头一看,只见莫与肩一脸乌黑地看着他,纪莫崖一下子就软下来了,嘿嘿笑着凑上前:“就喝一两口,没事的啦!”

  莫与肩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纪莫崖立马安静了,低下头说道:“好啦,我回去把药喝了行不?”

  莫与肩抬了下下巴,纪莫崖就乖乖走在他前面回去了。

  遥印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又想起那个已经许了自己一生的女子,忽然觉得心头一暖,脚底加快了步伐,他想回去,他想现在就见到那个女子。

  傍晚,纪莫崖和莫与肩并肩看着日落,红霞遍天,西边的天空像是染上了红色的染料,却比任何人画出的画都要好看得多。

  俩人并肩站着,都没有说话,却有种和谐的气氛包围着两人,让纪莫崖觉得舒服,他偏头看着身边的男人,红霞映着他额头上的桃花,甚是美丽,他凑上前,手指圈起一绺头发,放在唇边吻着,莫与肩回过头来,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

  纪莫崖犹豫许久才缓缓开口:“寒未古……”

  “嗯?”

  只是一声来自喉咙里的应答,声音小得只让纪莫崖听到,却让他觉得莫名地喜悦,心头暖暖的。

  忽然门外的嘈杂声打断了俩人,纪莫崖皱着眉看着门口忙碌的下人,说道:“那是在做什么?”

  莫与肩皱眉看了一会儿,才说道:“他们是在准备重宴啊,明天就是七夕了么?”

  纪莫崖望着莫与肩问道:“重宴之后呢?重宴之后你去哪里?”

  莫与肩转过头,笑得灿烂:“你说呢?”

第三十五章

  若锦在此,待君重宴。

  这是望重宴寄给他的信的内容。

  七夕之夜,吾等汝归。

  每年七夕,望重宴都精心准备了宴席等他归来,只是多少年来总是差一人,于是重宴不成,不欢而散。

  夕阳渐落,莫与肩说:“我累了,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

  纪莫崖望着莫与肩的身影走远,正准备回房,一转身见黑川就在身后,黑夜里看不清他的面孔,纪莫崖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背后立马升起一层薄汗。

  “你……要做什么?”

  纪莫崖竟有些颤抖。

  黑川看着他,又看了看刚刚莫与肩远去的方向,说道:“你们真好啊,彼此都知晓心意……”黑川低下头笑了,笑声很是凄凉,纪莫崖一惊,他继续说道:“哪像我啊……”

  纪莫崖忽然对这鬼生了可怜之意,柔声劝道:“没事的,会有结果的。”

  黑川抬起眼,笑容一下子变得诡异,纪莫崖立马退缩了,黑川“嘿嘿”地笑着:“要不你今晚陪我?”

  纪莫崖立马冷静下来,寒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见他态度冷了,黑川也收敛了笑容说:“望庄主叫我来跟你说一声,明天晚上的宴席请你参加。”

  纪莫崖眉头一皱,请他去做什么?

  “我参加做什么?又不是邀请我的。”

  “我哪知道找你做什么!我只不过是个传话的!”黑川说完就飘走了,纪莫崖看着他脚底无根的样子,又起了一身冷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看这个庄园,心里想道,该不会这庄子里的都是鬼吧?这么一想纪莫崖直觉得浑身发冷,他一个激灵,索性睡觉去了。

  至少,梦境是温暖的。梦境中,他拥着藏青色头发的男人一起看日升日落。

  第二天醒来,就看见庄园里忙成一团了,挂上了新灯笼,房间布置一新,厨房里飘出菜香,再一看,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纪莫崖一看就胃口大开,再一看,望重宴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主席上,眼睛闭着,一旁,黑川吃着花生米,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莫与肩的身影,纪莫崖心中疑惑,问黑川,黑川也只是摇摇头。

  纪莫崖正疑惑着,忽然天空乌云翻滚,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纪莫崖惊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川还吃着他的花生米,随口说了一句:“望庄主在召唤那个人。”

  纪莫崖忽然想起,之前听望重宴说过,疏若锦的灵魂孱弱,在世上留不久,于是他就把他的灵魂封印了,只有七夕这日可以出来。

  乌云翻滚着,而小厮们却仍做着手里的事,忽然天空一道闪电,接着一声惊雷,声音很大,而好像是受这一声惊雷的影响,那原本做着事的小厮一下子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围成一个圈,朝圆心跪拜,身体伏着,头贴着地,样子甚是虔诚。

  纪莫崖心里奇怪,这召唤个人用得着这样么?忽然想起昨晚对这个庄园里的下人的猜测,心里一阵慌:还真的全部是鬼。

  纪莫崖觉得背后冰冷。

  忽然,一阵温热贴上来,纪莫崖一惊,同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出声,跟我出来!”

  纪莫崖心中更加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莫与肩带着纪莫崖来到了庭院,却见这里光亮,完全不像厅堂那边黑暗。

  纪莫崖转过身去一看,只见莫与肩慢慢化了人形,莫与肩说道:“刚才那里妖气太重,我难以保持人形。”

  纪莫崖一惊,“妖?”

  “嗯。”莫与肩说着,“我早就发现这个庄园不对劲,望重宴鬼魂的味道也变了,望重宴只是一只鬼,力量再大也不能封印人的灵魂,我暗地里查了好久,才知道原来望重宴与一个千年树妖做了个交易。”

  纪莫崖瞪大了眼睛:“什么?交易?”

  莫与肩点头,继续说着:“那树妖给望重宴一百年时间,给他力量封印疏若锦的灵魂,代价是望重宴的灵魂,每年七夕,望重宴召唤灵魂,其实是在召唤那树妖,那群跪拜的小鬼,都是树妖的小鬼。”

  纪莫崖惊讶,忽然想到,若是这个重宴有那树妖在的话,莫与肩妖力又不及那树妖,这重宴怕是凶多吉少,纪莫崖担心,说道:“这重宴就不参加了吧。”

  莫与肩态度却决绝:“不,我要会一会他。”

  纪莫崖不知道这“他”是指谁,只是忽的觉得心一疼,话几乎脱口而出:“我陪你。”

  两人回到大厅,纪莫崖发现已经多了一个人。

  他坐在黑川的身旁,红色的喜服一直拖到地上,大红色反而更衬得他皮肤苍白,真是个文弱的人,纪莫崖不禁想道。

  正想着,他和莫与肩就坐了下来,这时小厮上来给所有人都斟满了酒。

  望重宴端起酒杯,说道:“感谢各位肯赏脸来望某这儿,这一杯酒敬大家,聊表诚意。”

  说完,一饮而尽。

  其他几人也端起酒杯喝了。

  纪莫崖心里想,你在江湖广散帖子,可多少人都因为这蜀道难行而却步,真正来参加的人又有几个人呢?

  这一桌子上,望重宴是发起人,黑川每年都会来,甚至自己的庄子就在蜀道上,这鬼魂,疏若锦只有在每年七夕才能出来,莫与肩是被邀请来的,自己是跟来的,看看这桌上寥寥几个人,纪莫崖顿觉苍凉。

  席间,几人都心不在焉。

  忽然,疏若锦手里端着杯子朝莫与肩走来。

  纪莫崖一惊,这疏若锦一身红袍,一直拖到地上,可还是可以看得出脚底是着不到地的。

  也是鬼啊。

  纪莫崖想。见他端着酒杯朝莫与肩走去,他忽然想到这鬼魂不肯投胎不就是因为这个男人么?

  他究竟还留着什么话没跟他说?

  只见疏若锦端着杯子在莫与肩身旁停下,眸中带着深深的水,甚是迷人,纪莫崖看了都是心一惊。

  只见他将酒杯推到莫与肩眼前,莫与肩也是一惊,愣愣地接过了酒杯。

  望重宴说道:“他因为被封印时间太长,不与人交谈已经淡忘了怎么言语。”

  莫与肩更是一惊,愣怔着看着眼前的男人。

  只见这男人双唇紧闭,看样子是不能从这儿听到怎样的话语了,倒是这双眼,与映像中的不同,百年就添了这样的悲伤么?像是望了一眼,就要沉进去般,莫与肩望着他的眼,疏若锦被盯着觉得不舒服,稍稍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莫与肩这才回过神来,干笑两声,喝尽杯中的酒水。

  这一杯酒,却很是苦涩。

  刚入口就是微苦,等入了喉更觉涩,一下肚却是火辣辣的疼。

  莫与肩皱了眉,这简直是世上最难喝的酒嘛!

  莫与肩想起百年前,他在疏家喝的一次酒。那是疏母亲手酿制,珍藏了十几年,取出来的那一刻酒香四溢,一下子就让他流下了口水,那是疏若锦看他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笑着骂了声:“酒鬼。”

  那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酒,相比这次喝的酒,却让他苦涩难当。

  他看着这个面容熟悉神情却陌生的男子,喉咙被烧灼得疼痛,他僵硬了许久,才问道:“你还好么?”

  眼前的人不语,上前,凑着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只是这句话因为干涩的喉咙而变得破碎,直到他说了好几遍,莫与肩才听懂他在耳边一直重复着的话,是“对不起”。

  对不起,最初利用了你。

  对不起,最后伤害了你。

  纪莫崖坐在莫与肩身旁,也听见了这句话,忽的震惊。

  这人死后,灵魂坚持百年,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么?

  让他坚持了百年,就是这么个理由么?

  纪莫崖忽然觉得莫与肩离他好远,他有他深厚的过去,他作为一个现在的人根本无法触碰,那时间积淀下的灰尘带着毒,他想碰,想拂尽灰尘探究这灰尘下的颜色深浅,但他又不敢碰,那灰尘带着毒,他不敢保证在拂尽之前,他会不会被这沉重的回忆压得喘不过气。

第三十六章

  疏若锦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转过身疯狂地向门外跑去,莫与肩和望重宴都是一惊,连忙跑出去追,疏若锦跑得极快,其实这在纪莫崖的眼里,疏若锦简直就是在飞,后面追着的俩人也是飞着追,可还是追不上。

  这下厅里只剩了纪莫崖和黑川俩人,黑川还在吃着花生米,时不时朝纪莫崖看一眼,纪莫崖被看得浑身不舒服,起身正准备出去,忽然黑川一声厉喝:“别出去!”纪莫崖一愣,顿住了步伐。他问道:“为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黑川直挺挺地往后倒,纪莫崖吓了一跳,冲上前去想扶住他的身形,可只感觉一团冰冷的空气划过手面。

  黑川的身体透过他的手还是落到了地上。

  纪莫崖一愣,忽然想到黑川是鬼,没有人形,又怎么能让他一介凡人看见?若不是这庄园里阴气重,他可能也不会看见他吧?

  黑川直直地躺在地上,眼神也是直直的,纪莫崖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没事吧?”一连几声都没有回应,忽然黑川咳嗽了下,眼珠转动了一下,看见有个人这么担心自己笑了:“放心啦,我没事,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浑身无力……”黑川还是躺在地上,笑着,可纪莫崖看着他的脸,却愈加苍白。

  纪莫崖颤着声音道:“你……你的身体……在消失……”

  黑川也是一愣,勉强抬起自己的手,看见真如纪莫崖所说般消失,手指变成透明,越来越看不清模样,黑川白了脸,大喊:“这是怎么回事啊?”

  话刚说完,纪莫崖身后就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他全身散发着红色的气息,眼睛是如鲜血般红的颜色,他伏在黑川的耳边小声道:“终于,在今天七夕之夜可以结束了……”

  黑川眼睛瞪得直直的,毫不相信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树妖蚀的声音!

  树妖蚀好收集小鬼,对长久不愿投胎的厉鬼更是感兴趣,于是那次他和望云澈就被盯上了。他知道被他抓去肯定不会有好日子,于是一直拉着他躲闪,几年追捕不到,他本以为蚀对他们已经失去兴趣而放他们一马,怎么他现在会在这儿?

  纪莫崖完全没有感到蚀的气息,但他看见黑川惊愕的表情也猜到了几分危险,也提高了警惕。

  门口又是一阵躁动,纪莫崖回头一看,只见望重宴和莫与肩压着疏若锦回来了,疏若锦的眼里含着泪,见到屋内景象忽的瞪大了眼,望重宴和莫与肩也看见了红色的蚀,他周身张扬的红色气息说明他来此有意。

  望重宴拧了眉,冷声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莫与肩也皱了眉,这么强大的妖气,这气息还有点熟悉,像是上午的时候感受到的气息,他皱紧眉头,这个是……树妖?

  蚀坐上桌子,翘起腿,挑眉道:“都好几十年了啊,该了结了吧?”

  目光尽头,望重宴困窘地低下了头,声音中含着祈求:“再多给我点时间。”

  蚀跳下桌子,迅速冲到望重宴面前,抬起脸:“真不好意思呢,我可不是什么善人,说好了的,就是这时候了!”

  屋内的妖气骤然增强,纪莫崖也能看见了这红色的树妖,他听着这话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倒在地上的黑川明白了一切。

  忽然,黑川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望云澈你真傻,你以为这树妖真的会放过你么?你的春秋大梦做到今天也该醒了吧?他要的哪会是你的灵魂那么简单?你难道就忘了他的外号么?今天他来索取的是这屋子里的一切啊!哈哈哈……”黑川笑得有些癫狂,忽的收住声音,朝望云澈恶狠狠地瞪眼:“这屋子里,你、我、他、桃花妖,甚至是这个凡人他都想要啊!”望重宴还未明白,眼神里还是乞求:“再多给我点时间。”

  蚀转头看着黑川,一瞬贴在了黑川的身上,鄙弃地说道:“你也别逞强了,看你自己也不是要灰飞烟灭了么?你呀,不过是个容器罢了……”

  黑川忽的一怔,眼睛瞪得直直的,声音颤抖:“你……说什么?容器?”

  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难道就没想过望云澈是把疏若锦的灵魂封印在哪儿的?你就不奇怪,为什么每次重宴他都会叫你来?你就不觉得他低声下气跟你说着‘拜托了’的时候很奇怪?”

  黑川瞪着的眼僵硬地转向望望重宴,望重宴一惊,连忙把头偏向一边。

  这一下,都不用回答了吧?

  黑川绝望地闭上了眼,各种悲戚涌上心头,不禁想起这么多年一直追随着他,以为只要时间够长就能最终等到他的心,最终还是被利用了么?

  灰飞烟灭的过程如他想象般来得快,很快这屋子里就没有了他的影子,只是桌子上残留着的他没吃完的花生米。

  纪莫崖呆立在一旁,还未明白什么。

  另一边,蚀的笑声恣意地放开了:“真好,这么快就没了一个,”说着,眼睛一转,看着望重宴,道:“你们呢?”

  这“你们”包含了站在一旁的莫与肩。

  莫与肩本来不怎么想加入的心,被这“你们”撩拨了,挑起一抹邪魅的笑容:“这可不是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咯。”

  话音刚落,莫与肩瞬间移动就到了蚀的跟前,手指成鹰爪状,要不是蚀往后一退,这爪子怕是正好卡在了他的喉咙上。

  蚀低声笑了:“还没想到你有这功夫呢!”

  说完一个箭步就绕到了莫与肩的身后,正准备一手捏碎莫与肩的喉咙,却被莫与肩一遁躲过了袭击,莫与肩笑道:“背后偷袭可是不好的哦。”

  蚀阴狠一笑,“只要能抓住你,管他什么招数!”说完有朝莫与肩袭击去,一来二去,几个回合下来都未伤着彼此分毫。

  莫与肩体力有些跟不上,见纪莫崖和望重宴都像木头人似的呆立在一旁,大喊道:“来帮忙啊!”

  纪莫崖最先回过神来,抽出剑就上去了,望重宴也不落后。三个人一联手,蚀就无上风可占,被纪莫崖一剑刺中左肩,鲜血直流,蚀见这次得不到手,抢着个机会就化作一团黑风离去。

  老大一走,这庄园里的小厮也四处逃散,不见踪影。

  这庄园也一下子荒废了,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杂草丛生,断垣残壁。

  “这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里本来就是蚀留下的幻象,他走了,这幻象也消失了,这才是这里本来的模样。”

  纪莫崖低下了头,想到,原来繁华的本质不过荒芜。顿时觉得感慨,暗暗叹了口气。

  莫与肩站在他身边,把这声小小的叹息听进了耳朵。

  纪莫崖望着这一下子荒败的庄园很是惊奇,忽然望重宴一声惊叫唤回了纪莫崖与莫与肩的神智。

  纪莫崖和莫与肩回头一看,只见疏若锦躺倒在望重宴的怀里,呼吸孱弱,灵魂也变得透明。

  纪莫崖一惊,这是……

  刚刚也是这样,黑川的灵魂变成了透明,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

  望重宴抓着他消逝的手指,声音哽咽:“不要……不要走……”

  疏若锦艰难地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望重宴的脸,却最终无力,仅剩的力气只够他在望重宴的耳边说几个字:“若有来生,。”

  望重宴一脸泪水,可怀中的魂儿还是飞走了。

  纪莫崖小声问道:“他去哪儿了?”

  “他只是个虚弱的鬼魂,应该是被带回去投胎了吧。”

  “那黑川呢?”

  “他被碎了魂儿,怕是不能投胎转世了。”

  “……”

  忽然,纪莫崖听见繁盛的草丛中传出细小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探寻,拨开草丛,吓了一跳,只见黑川蜷缩在草丛中,灵魂透明,他小声地念着“与君相伴,一世已足。”

  纪莫崖想起,黑川已经不能转世,他仅剩的灵魂也不能在世上长久留着,怕是太阳一出来就不见了吧?

  

第三十七章

  望重宴的回忆

  要到什么时候你我的故事里只剩下你我二人,没有那么多无故插足的人,你视我若宝,我珍你若命。

  若把时间倒退百年。

  你是路边奄奄一息的流浪少年。

  我只不过是恰巧路过的年少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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