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五下午乐乐很早就没课了,当莫名疲倦的她准备回宿舍补眠时,走到校门却见马钱子小哥在等她。他的衬衫- shi -了一大片黏在身上,还不停有汗沿着他鬓角滑落,显然等了一段时间。他见到乐乐的时候,缓缓吐了一口气。
「……无忧小姐,请您跟我回去。」
「……去哪?」
钱子的眉微微皱了皱,语气也带上不易察觉的不满。「……无忧小姐,不论如何,您应该比谁都清楚韵小姐不会伤害您。」
乐乐低头避开那有些咄咄逼人的视线。
钱子叹了口气。「……韵小姐让我来告诉您,这周末她要回东城,也打算去探望安祖母,她想您不会希望错失这个机会的。」
「……好,我答应跟她一起回去。但我今晚……嗯有项作业要完成,可能待在宿舍先不过去。」
「……那么,我请韵小姐明早绕来学校接您。」语气加重。「请您『务必』在学校等她。」
「……」
当天晚上,乐乐在宿舍根本睡不着,闭眼好几个小时思绪却越来越清晰。凌晨四点,隔壁床小清睡得鼾声大作,乐乐干脆起床收拾简单的行李,整理好后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听音乐,耳机调到耳朵可承受的最大音量结果半个音符都听不进去。五点的时候,朝阳透了一点进到她的房间,乐乐走到窗边随意瞥了眼外头景色,赫然发现熟悉的车辆停在宿舍门口。
她连忙拿着行李蹑手蹑脚出门。宵韵早等在那边,见她来于是将门锁按开,乐乐习惯- xing -要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迟疑了一下,尝试改开后座,门居然让她打开了。
宵韵今天没戴墨镜,而乐乐上车后她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东西都带齐了?」宵韵问道,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乐乐轻轻应一声。
一路上,两人再也没有搭话。宵韵目视着前方开车,乐乐盯着玻璃窗外的世界,车上音响播送着宫崎骏卡通的主题曲,欢快活泼的《龙猫》依旧冲淡不了车内凝滞的氛围。宵韵这次开车的速度很快,不到中午,两人就进入东城的中心地带了。
两人于是下了车在东城的市集里找食物填肚子,早上没吃早餐的乐乐此刻已是饥肠辘辘,宵韵走在前方她默默跟在身后,宵韵停下来时因为她在恍神还差点撞上她。
「吃这间怎样?」
乐乐抬头看看招牌,是东城历史最悠久的老店之一,专卖海产粥、肉圆和碗粿,品项不多但胜在遵循古法用手工制作,店已经传到第三代人,价格坚持不涨,因此每次营业客人都络绎不绝。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不久后点的东西送上来,乐乐边吹凉汤匙里的热汤边偷偷观察宵韵。宵韵还是平平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她的视线只专注在面前的食物,优雅地一样一样解决。这让乐乐有点意外,原以为在城里过惯富贵生活的韵姊姊会对乡下这种路边摊小吃产生不适应,没想到她却全然能接受。
吃完正餐,两人在市集上绕了一下,宵韵彷佛有读心术似的,只要乐乐一看到想吃的食物她就停下,然后进去帮乐乐买,综合豆花、爱玉粉圆、绿豆薏仁汤……等逛完整个市集,乐乐的肚子也差不多要撑爆了。
「妳等下有想去哪里么?」宵韵问道。
「嗯……去看爸爸和姑姑他们好了。」
宵韵于是又买了几束鲜花跟祭拜用的水果,两人往东城的偏郊而去。今天灵骨塔还是没什么人,拜完后因不赶时间,两人就在外头- yin -凉处稍作休息。中途乐乐有些无聊,便在塔外围绕了一圈,塔壁上有石雕,刻的是诸如「彩衣娱亲」、「望云思亲」等二十四孝故事,走着走着很快绕回正门的地藏王菩萨殿,突来的某个念头让乐乐掏出口袋里两枚十元硬币,用掷筊的方式和她过世的大生爸爸问问题。
「老爸,韵姊姊……呃跟我告白了,我该……答应她么?」
掷出一个笑筊,接着连续几次都是如此,乐乐后来也放弃了。
黄昏时,宵韵唤乐乐准备走了。乐乐原以为宵韵会直接开到安家老宅,却没想宵韵将车开到另外一个地方。近秋,东城溪的水位退了下来,露出一大片鹅卵石,芦苇抽了花穗,在夕阳映照下灿金金的,很是壮观。曾经有个女孩,总喜欢在秋季到溪堤畔的芦苇丛里打滚,也不怕其间生长的较尖锐植物刺破她细嫩的皮肤;女孩的身边总有个护花使者,不是男生,却比任何一个男生都勇敢,甚至不惧怕凶猛的河水,不惧怕被粗针扎入骨髓的剧痛;护花使者小姊姊怕她滚着玩着结果让自己跌进溪里,于是一直在她的身边看守着,天色晚了眼看就要回家,女孩撒泼任- xing -,小姊姊指着水的对岸说那里有只白鹭鸶,女孩兴奋的跳出芦苇丛说哪里哪里,正巧被小姊姊抓住。
尽管曾在这条溪遇上差点送命的意外,但不可讳言的乐乐还是非常非常喜欢这里,她童年里最快乐的回忆都在这儿,而每个回忆里总有一人从不缺席。哪怕宵韵离开东城失踪的那几年,每每乐乐站在这里,就彷佛韵姊姊不曾离开,在距离不远的彼端等着,等着带爱玩的孩子回家。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宵韵,这时终于开口:「……乐乐,我知道妳最近在躲我。那天的举动是我唐突了,我不应该在妳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下就这样做。」
「不过,」盯着溪水的眼神沉了下来,「我也不想再继续隐瞒我对妳的情感。从妳来找我那时,从我在T市独自面对秦老头给我的训练挑战那时,或许从更早更早以前,早的连我都有些记不清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个人一直占据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我想永远的守护她,想把最好的都给她,为了得到她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她长大了,甚至有男生敢来追求,而我默默守着等着,可她似乎永远不愿朝我多踏一步……我等急了自己前进,现在换她退缩……安无忧妳听好,我可以对全世界说谎,但妳永远不能怀疑我的真诚。」
「乐乐,我爱妳。」
一句简单的话由赵宵韵说出来,其中浓烈的情感压得乐乐几乎快透不过气。她没有反应,或者说不知该作何反应;宵韵凝视着她,见她这个样子,拳头握紧到彷佛下一秒就能渗出血来,最后那张漂亮的脸泛起苦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