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窘的是,明明是来自她身体内部的细微变化,杨熙仿佛听到了,一双妙目流转,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似在嗤笑杨谨的口是心非。
杨谨更加窘迫了。
不会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杨熙似乎能看透自己的心呢?不是出于了解自己的看透,而是像是感官敏锐的那种看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有这样高深的修为?
她猛然记起方才初初发现杨熙的时候,她在打坐。难道她竟修习了某种心法?
杨谨诧异地微微张嘴,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玄幻的局面。
杨熙此时再次开口了,“谨儿,我寻了你三年。终于寻到了你。”
这话说得何等轻巧?
大周疆土广阔,周围更有诸部族政权林立;江南塞北,气候迥异,西域东海,地形更是不同。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带过的,是三年的艰辛苦楚。
杨谨胸口发滞,疼得发滞。她能够想象得到,杨熙与景砚,经历了多少辛苦。纵有侍卫保护,纵能乘车、骑马,这一里一里的路程,也是靠她们一尺一尺地丈量过来的。
杨谨突地后悔起来,后悔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害得她们伤心、担心。之前,面对景砚的时候,这种感觉还很淡,一旦换做杨熙,很多隐忍的情绪便要抑制不住地挥发出来了。
不!她在想什么?怎可以就这样软了心肠?
杨谨暗怪自己。她看向杨熙的目光也从怜惜化作了带着几分锐利。
这个女子,这个曾经化名石寒的女子,她对自己称得上好,可她欺瞒了自己多少?
她什么都知道,关于自己的身世来历,关于自己的一切,她都知道,偏偏,她什么都不说。不止不说,还哄骗着自己!
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哄,当小傻子一样骗!
骗子!哼!
杨谨愤然地瞪着杨熙。
杨熙眼皮一跳,那枚朱砂色的小小泪痣,也随之跳了跳。
杨谨眼一花,有一瞬的恍惚,接着便在心里大口地啐——
长得再美,也是骗子!就算是哭,也是骗子!
“我在这里,很好。”杨谨冰着声音道。
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一切都好。所以,你不用再惦记我,你可以走了,不用再找我。
杨熙却很好笑地看着她变脸,听到她近乎逐客令的冷言冷语,也不急也不慌,而是慢悠悠地抬起一根玉指,隔着薄被戳了戳杨谨的左小腿。
那里,正是杨谨被草蜱虫咬过的地方,伤口挺深。
之前,那位王宫御医已经在伤口周边涂抹过麻。药,用消过毒的小薄刀割去了那里的腐肉,放出了里面含着毒。质的血,又小心地敷了对症的伤药,用细麻布缠缚了。
这会儿,麻劲儿已过,杨谨虽有内力护体,一点点滋润将养着那处,突然被戳中,却也是钻心地疼。
饶是她- xing -子刚强,疼得额上沁上冷汗,痛苦地呲了牙,也没哼出半声呻。吟。
杨熙见状,怎会不心疼?可她更气恼。
她就势擎着那块布巾,擦拭着杨谨额头上的汗水,瞪道:“逞强!逞强!这便是你说的,’过得很好‘?”
杨谨腿上的钻痛渐逝,头顶上是杨熙带着温香气息的呼吸,还有冲口而出的恼意。虽然那样恼,说出的话也绝称不上温柔,可她为杨谨擦拭汗水的动作却是那样的柔和,生怕再弄痛杨谨似的。
我可没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杨谨腹诽道。
她- xing -子倔强得很,抬手阻住杨熙的动作,冷淡道:“这不过是个意外。漠南百姓,男女老幼,几乎没有人不曾被这东西咬过。我是郎中,自然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她咬了咬因为破皮而蛰得慌的嘴唇,横下心道:“……不劳你费心。”
杨熙因着她的这句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杨谨。
杨谨被她盯得胆寒,却依旧梗着脖子,“没什么答案不答案的。我当初离开,便已将态度表明,此生,路归路,桥归桥,互不拖累,互不相欠。”
“呵!呵呵!”杨熙笑得没笑意,“好一个路归路,桥归桥!”
她自身后的桌上抓过一样物事,丢到杨谨的怀里,泠然道:“既然是路归路,桥归桥,你时时带着这劳什子,又是怀念的哪门子!”
杨谨胸口一沉,玉笛的轮廓出现在她的眼中。刺目的阳光- she -入屋中,将玉笛内。壁上的“熙”字照得清清楚楚。
杨谨心头更觉气闷,或许是因为杨熙的话,或许是因为这玉笛,在她的意识中太过沉重了。
“你当初既能送我这东西,为什么不将实情告诉我?”杨谨大声质问着。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要去对付的,是你的亲爹吗?然后,你会如何?你会任由我一个人去吗?你会不掺合进来吗?”杨熙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
这三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杨谨。这些话,在她的心里转了无数个来回,最终都化作了无尽的懊悔。
而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寻到了杨谨,那些强烈的情绪,怎么可能不泻瀑般狂猛而落?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见面了(松了一口气的坐着菌
总要把一切说开了,才能敞开心扉谈恋爱
第135章
“总之, 你骗了我!害得我像个傻子似的……”杨谨越说越觉得委屈。
“总之?呵,何时还学会总结了?”杨熙失笑。
看着杨谨委委屈屈的模样, 杨熙的胸口一时间酸酸软软的, 她忍不住揉了揉杨谨的脑袋。
杨谨一僵, 心理上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躲开她的亲近,身体上却诚实地不想动。她于是更鄙视自己的口是心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