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算是这样,为什么,这件事,那个人不在十五年前做,而是直到如今,才下手?
是因为,那人察觉到她开始调查当年的事了吗?
当年的事,究竟有多不得了,至于下这么大的功夫?而她,作为其中最关键的一环,为什么那幕后的人不对她下杀手?难道,那人就不担心她继续调查下去吗?
最可怜的,是闵姨。她本是好好活着的,却不料被自己牵连进来,才丢了- xing -命。
杨谨觉得很难过,她甚至有些犹豫——
她怕,因为她执着于调查当年的事,而牵连更多的人。
杨谨心乱如麻。她一时理不出头绪来,打算着无论如何先寻到闵姨的尸首,好生安葬了。
她并不知道,街对面的酒楼的三楼临窗的单间内,有人正打量着她,以及她面前的断壁残垣。
姚佩琳挽起袖子,亲自为眼前这主儿布菜,又为其斟满了酒,侍候着。
这位“正主儿”,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她的穿着一如寻常贵介,月白色的罗裙,款式中规中矩,不事张扬,然而,细看之下,便可知那云纹锦绝非普通的富贵之人能穿用得起的。
她的五官俊丽而立体,其实是极耐看的。而她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她的容貌,而是通身的气度,眉眼间的沉静,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睥睨,仿佛昭示着,她才是眼前这一切的真正主人。
女子的目光初时凝着远处杨谨的背影,待得姚佩琳为她布菜离得近时,淡淡的海棠熏香溢入鼻端,女子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转向姚佩琳。
“不必忙活了,陪我坐会儿。”她说道。
“佩琳站着,便很好。”姚佩琳看向她的时候,眉眼都是舒展开的,似有暖意缓缓流淌。
女子被盯着瞧,却很淡定,反倒迎着姚佩琳的目光看回去。姚佩琳扛不住她的注视,下意识地敛下眉眼,不敢直视。
女子的唇角轻勾了一点儿,淡道:“在外面,不用拘礼,坐吧。”
姚佩琳素知她的脾气,若自己再推拖下去,怕是只会惹得她失了耐心,遂欠身施了一礼,在她对面的椅上坐了。
姚佩琳的目光始终不离开对面人左右,那人却专注着面前的菜肴与酒。
“当年,姑姑曾经说过,这里的卤味和酒是京中一绝,果然是百吃不厌的。”女子道。
姚佩琳目光柔软,道:“您若喜欢,总是可以来的。”
女子放箸,感慨道:“如今,也只能常来这里,才能暂且脱开那些聒噪,还有批不尽的折子,得几分清闲了。”
姚佩琳看向她的目光,软得能掐出水来:“折子是批不完的,那些人的聒噪,您若不喜欢,不理会他们便罢……”
她话未说完呢,对面的女子突地莞尔,倒把姚佩琳窘了个大红脸。她在这女子面前,总是很容易窘迫的。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觉得好?”女子难得俏皮地歪着头打量她,“我若说月亮是方的,你是不是也会说’很对很对‘,嗯?”
姚佩琳因着她的调侃而更羞红了脸。
那女子忽然正色道:“佩琳,你真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了?”
姚佩琳一怔,恍然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咬唇道:“如此,佩琳甘之如饴。”
“可朕给不了你中宫的那个位置!”女子突地忽略了微服的忌讳,声音高了些,“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你也见着了,宫里现下已经有了两名侍君,将来,还会有更多,中宫也自然会有人……”
女子说着,深邃地凝着姚佩琳,幽幽道:“姑姑说过,世间最好的情,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身在其位,有我必须要承担的,但我不能误了你……你该去寻到你的,一心人!”
姚佩琳微张了嘴,眸子中有晶莹闪烁。
女子微微蹙眉,似有不忍,轻别过头去,道:“这桩事,我不是第一次与你说,你早该想清楚。”
姚佩琳微垂下头,不敢看她,语气却仍是坚定道:“如此,佩琳便甘之如饴了。”
“犟!”女子赌气,闷声说着,端起面前的酒盏,一口气饮尽杯中物,又将那酒盏顿在了桌上。
姚佩琳心中酸楚,小心地看着对方的神色,想要再为她满盏。
“你想灌醉我吗!”女子哼道。
姚佩琳于是不敢再动了,只讷讷地不做声。
女子亦不看她,转过脸去,仍去看远处呆立着的杨谨。
半晌无言。
先是姚佩琳熬不过这样的寂静,循着女子的目光,小心问道:“您便……由着他们……如此?”
女子眼眸微眯,冷哼道:“谅他们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儿来!”
姚佩琳望着杨谨的背影,似是长高了些,却依旧是瘦,眼中划过恻然。
“心疼她了?”女子看她。
姚佩琳无奈地回望她,道:“她毕竟是您的……”
“不错,”女子朗声道,“她既姓宇文,就得能禁得起这个姓氏。”
“可她才十五岁啊!”姚佩琳道。
女子轻笑:“佩琳,难道你忘了?我十五岁的时候,如何了?你十五岁的时候,又如何了?”
姚佩琳闻言,失神——
她十五岁的时候,已经继承大统;而自己呢,十五岁的时候,已经为她做事了。
“所以,不磨砺,不成器!”女子道,“而且,此事,姑姑曾说,自有打算,我们只负责护她周全便可。”
她说着,转向姚佩琳,道:“施婆婆那里,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