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怜星走的时候,除去护送至开封的宫婢,是没有带去一个侍奉的人,就是后来护送的宫婢也被她打发回来了。
回来后的怜星不曾与茯苓疏远,仍同儿时般信赖。
只是好像更喜欢独处了。
这里是后山,栽满了桃树。有道人间四月芳菲尽,移花宫地处高远,此时的桃花正是初绽,好像少女含苞待放的未尽之美,带着不可言说的婉约之情。
漫山遍野的纷纷桃花,承载着错季的回忆。
怜星几乎都快要忘却,因邀月折断了手脚的痛楚。不,与其说是忘却,不如说是许久没有回忆起,那是她刻在骨子里的痛,永生不忘。
过去总是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她,经意的,不经意的,无法改变的告诉自己,自己是残缺的。提醒着她,自己是与常人不同的,无法拥有一副健全的躯体。
她曾是自卑的,遇上心动的人也不能言爱,埋藏一生。
时间能坚定一个人的心意,更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意。如今回忆起江枫,怜星只是很平静的,想起他如玉的容颜和好似永远不失的风度,再没了最初的悸动。
再不会想起就抱憾怀念。因江枫懂得了女子的嫉妒,怜星曾经都不知有多嫉妒花月奴。因江枫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移花宫主,摔下神坛做了回平常女子。
大抵不论多骄傲高贵的人,动了情都是无法逃过。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比起桃李年华的倾慕,真的不再重要。她已因那些事困了一生,这次就不要了。
如今她也该放下曾经的卑怯,曾束缚自己的- yin -霾。也许再不会爱上任何人,但也想随心所欲的活着。
想起江枫可以心中再无憾,想起邀月却不能。
哪怕是过了一世的错季风景,她仍能轻易回忆起邀月带给她的。一生残缺,一世冷漠。是在七月的夏天,桃子结果的刚好。
可怜星不怪她,她没有办法去恨邀月,无法想象要去报复邀月,更不能想象伤害她的场景。
无声轻叹。
折断手脚,亲手杀了自己的人,这样都无法去恨,她究竟能拿她怎么办?
怜星站在桃花树下,簌簌落了满头桃花,阖上眼,若是忽略点点无力倦色,就好似在倾听哪里的歌谣。
青丝被风散起,桃花自肩滑落,落进发间,缱绻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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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星为何没来练功?”邀月锁眉问道,语气带着不满。
她以为怜星会在,不想却无人以待。
“禀大少宫主,二少宫主派人回报宫主说自己武功落下了不少,赶不上您的进度,为了不打扰大少宫主,日后早课都不同您一道了。”为首的宫婢恭敬答道。
日后都不同自己一道了?
邀月听完沉默了许久,半晌冷笑一声。怜星胆子倒是大了许多,为了避开自己竟然都敢用这样的借口,学会骗人了。
胆量长了不少,就是不知道武功有没有长进。
今日的早课邀月格外刻苦,她平日就是极认真的。但也不至于这般,一招一式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戾气,却无人知晓邀月究竟为何这般生气。
早课很快就过去,在邀月无法抑制的怒气里,虽然于邀月而言漫长至极。
早课完毕,邀月就冷声问道:“怜星在哪里?”
“回大少宫主,二少宫主应是在……后山。”只是恭敬回答邀月的话,并不敢多问。
邀月听完,便轻点掠向了后山的方向。
不会有她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到了后山,果真见到几个怜星殿中的侍女守在那里,远远的就能瞧见。
还没走近,几个侍女连忙行礼,唯有茯苓不慌不忙,没有乱了手脚,盈盈一礼。
倒是让邀月多看她一眼,走近直接问她道:“怜星可是在后山?”
“回大少宫主,二少宫主正在练功。”茯苓答道。
邀月颔首,刚走了一步,却被茯苓拦住。邀月冷睨茯苓一眼,目光中寒气森森。
茯苓被这目光看的直想打颤,解释道:“大少宫主见谅,二少宫主吩咐过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请您不要为难婢子们。”
出乎茯苓意料,邀月没作任何举动,只是淡淡问道:“包括我?”
茯苓迟疑答道:“这……二少宫主倒是没有说,若是您想见二少宫主,请您再稍待片刻就好,二少宫主应当快出来了。”
邀月嗤笑一声,道:“你倒是忠心,只可惜,我便是想见她,却也不该你来拦!”
寒意从她的话语中溢出,一时间竟是慑住几人,大气也不敢出。
邀月径直走了进去,再不看她们一眼。
听到几颗心脏好似劫后余生就要炸裂一样的跳动,邀月也不曾回首。
只是向后山深处走去,这两年随着武功的增长,她的耳力也愈发的好了。
眼前是一片连绵的粉,缤纷美丽,风一吹就飒飒落下一场花雨。
好像天上不会下雨,下的是花瓣。
邀月听到有衣衫挥动的声音,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就见一个身影翩跹,好似在起舞。
翩若惊鸿,那是骨里透出来的柔。身形轻飘得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就是传闻中掌上起舞的飞燕皇后,怕也不过如此了。
美人美景,邀月却蹙了眉,怜星的动作空有形,一招一式也带着轻灵,却全然没有一丝内力。
刚想走近,就见怜星停了下来,轻喝一声:“谁?”冷漠非常。
邀月走近,道:“我。”语气并不比怜星好上多少。
怜星看向邀月,有些惊讶,根本想不到邀月会来,问道:“姐姐怎么来了?”
邀月的语气就更冷漠了,道:“你很不希望看到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