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杀人从不留手。
更不会觉得自己残忍。背叛了她,让她起了杀心,她自然不会留手。
可这是她唯一一次有些悔恨于自己的不留余地。
怜星此刻仍是在她怀里。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怜星死了。邀月也曾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午夜梦回时抱不住的冰凉身体,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以及,怜星身上渐渐浮现的红痕。
轻轻一按,就能暂时消下去的红痕。让邀月明白世事有多不可挽回。
人生可悲的是要看着至亲渐渐枯萎老去,更可怕的是,要看着那个人腐烂。
就连那个人最后留在这世间的一具躯体都不肯叫人留下。邀月如同小鱼儿所说,一点一点的,看着怜星烂在自己怀中。
邀月纵是明玉功九层又如何,纵是叫江湖人提都不敢提她的名字又如何。纵是有通天的本领,她也留不住。
一具尸体都留不住。
许是她抱的太紧了,怜星的腰侧都被勒出了下不去的红痕,扎眼的紧。让邀月更不肯放开怜星,只是不敢再紧拥。
连紧拥住都不能了。
她仍是每天给怜星抹药,甚至用上了双倍的剂量。却还是无济于事。
邀月明白这只是一具尸体了,依然妄想要留住。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活着的理由。
邀月活着的理由,是想留住那个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音容笑貌。
上天不给她,时间不给她,这世间的自然法则不给她。
邀月不敢去想,以后的日子里,怜星会变成一堆枯骨。
笑着笑着,邀月就笑出了一点眼泪,晶莹的,挂在眼角。
邀月站起身来。仍是抱着怜星,只是手下不似从前小心翼翼,倒比开始抱着还紧。好像要把怜星嵌到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这是她们贴得最近的一次,如果怜星还能听到,就一定能听到邀月的心跳。
邀月提着短剑踢开殿门,宫人都跪拜在地上,头抵在冰凉的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抬头望一眼邀月。
风声朔狂,如同旷野。
邀月一步一步走在这风中,护着怀中的怜星,不顾自己被风吹乱的衣衫。
一步步远去,好像是要远行。
邀月走得不快,却好像很快就消失在这宫殿里,再不见踪影。
☆、丹青(完)
邀月去了断崖,这是绣玉谷最险峻的地方。
她是走上来的,没用一点轻功。
荒无人烟的地方,从来不会有人来。杂草都没有几根,大抵是嫌这里太荒凉。
对邀月来说很好,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和怜星了。
她早已吩咐宫人做好了棺材,用的青玉石,天下无双的硬质。
材质温润,触之生暖。
这大抵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块青玉石了,也是这世上最坚硬的棺材了。
即便是移花宫,也花了许久的时间,断了不少的利剑才打磨成功。
邀月还叫人在断崖处设了机关,连着棺材,一旦盖上便会封住断崖出路,再无进去的可能。
就是墓室建的一点也不像墓室,反倒是座小木屋,布置温馨简朴,一点都不像会是出现在这荒凉景象里的东西。
邀月还叫人在断崖各处撒满了桃树种子,也许来年就能长出来了。再过几年,就会开花结果。
邀月走进跟这里完全不相谐的木屋里。
檐下挂着风铃,清脆作响。
邀月看了一眼,转瞬就回过神,进了门去。
屋里的东西不多,都是从怜星殿里搬过来的,带着怜星生前或用过或看过的痕迹。
邀月此刻竟觉得分外安心,面色也变得平和下来,舒心极了。
邀月一掌推开棺盖,却迟迟没有动作。
最后一次抱了抱怜星,久久没有放开。她已习惯了怜星的重量。
良久,终是放下。
邀月此刻的表情称得上温柔,眼里是纯粹的情。说不清那是什么,浓得化不开。足够让人纠缠一生的东西。
邀月理了理怜星的发,抚了抚她的脸颊,从眉宇,鼻尖,至颔下。
深深地望着怜星,她要把这个人记住,刻在脑海里,记在灵魂里。然后下一世好去寻她。
她会找到她的。
邀月收回了手,带着眷恋。
然后举起手中短剑,刺入心口。忍着痛将几处大- xue -封住,强行止了血,不顾伤势。
而后缓缓抽出短剑。
小心避开怜星,不压到她,邀月躺在了怜星身边。她又拥住了她,这一次可以紧紧的,一直不放手了。
心口很痛,邀月的心却从来都没有这样畅快过。穿心而过的痛,抵不上她失去怜星的时候。现在,她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怜星被她杀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痛呢?
没关系,她会让怜星原谅她的,她会还给怜星的。
只要她还肯再见她,只要她还肯再看她一眼。
邀月封上了棺盖,满足的笑了。
她们会永远相拥。
☆、蜡烛
这个夜好像格外漫长。
这些时日来,每个夜都变得格外漫长。
不是说没有睡意,只是想到那个人,就觉得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邀月没有一个能去看望她的理由。所以这许久以来,都只是一个人在殿中,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不去想她。
大概那个人不想见到她,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母亲没有罚她禁足,邀月却自己惩戒自己一样的,自发的禁在了殿里。
想起怜星最后好似不愿再看她一眼的脸,平静而淡漠的神情,让她心中想起就有些痛。
细密的,针扎一样的疼痛。
并非是痛彻心扉,却还是叫人不会太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