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星不知自己是为何停住了,是为这满树红绸,还是为这满树姓名,满树念想。
情苦,世上总不会是一人尝过,有人欢喜自有人失落。不是所有人都能圆满,但也总算慰藉。
不远处是一座小庵,清简寒朴,门前只书三字,落日庵。
门前打扫的极为干净,落地不沾尘。门是半敞,偶尔晃过几个光溜溜的脑袋,一身青灰缁衣。
怜星不打算进去,也不想惊动任何人。再看了那树一眼,便想转身离去。
“施主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平和的声音,就是留人,也没有一丝慌张,如古井无波无澜,像在诵经一般。
怜星转身,果见一灰衣僧人。眉目祥和,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怜星颔首,也学着回了一礼。
“师太有事?”怜星问道,静静看向那尼僧。
“阿弥陀佛,贫尼乃这庵中知客。施主既来,便是客。若是不嫌,请进来吃道茶水,再走不迟。”尼僧道。
怜星有些犹疑,想到其实也不差这一会儿,片刻后道:“那便有劳师太了。”
她虽不是很愿意进寺庙祠堂一类的地方,只是这师太如此相邀,她也不知如何回绝才好。
那尼僧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前带起路来。
怜星随着她进了庵中,引得不少目光,多是些年轻的小尼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好奇惊艳之色。
怜星倒还未说什么,就听那师太道:“无礼。五蕴皆空,自然空色相。”
话虽平和,却严厉非常。不知是否这位师太平日积威甚重,一时间当真是全都收回了目光,只还有几个偷眼在看。
“冒犯施主了,见谅。”师太道。
“无妨。”怜星笑道。
怜星倒是不在意这些,突然想起外面的树,问道:“敢问师太,庵外树木是?”
那师太也不讶于怜星不知那是何物,平静答道:“那是连理木,谓求姻缘之物。施主可是见到那上面红绸?皆是心愿。”
“可我见全是名号,何来心愿?”怜星再问道。
师太笑道:“那便是心愿。”
☆、孽缘
一路再无话,沉默至堂前。
庵内是同外面看着一般的清简寒朴,不算精致,却极为干净。
那师太亲自给怜星倒了杯茶。怜星道谢,捧在手中。茶虽不是什么名茶,但也别有一番苦涩滋味。苦涩过后,才是回甜。
茶汤清透,映出怜星的面容。热腾腾的一杯,捧在手里温暖极了,胸中闷痛也好似散去不少,本来有些寒意的身子也觉得不再那么冰冷。
轻拂了拂,怜星又浅饮一口。片刻后放下,等着师太发话。
师太也不急,捻着手中佛珠,转完最后半圈,才道:“贫尼观施主似是郁结,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说能为施主解。只是来了,便是施主有缘,贫尼岂有不待客的道理?”
怜星笑笑,她不信佛,也不信缘。只是这世上有些人注定要相遇,她更愿意相信宿命。若有缘,也是孽缘。心中轻叹,面上不显,只是问道:“何谓缘?”她也真的想知道什么才是缘。
“诸法由因缘而起,施主来到这里是缘,贫尼见到施主是缘,万般皆是缘。我佛论因果轮回,有因才有果,施主来到这里的因,便造就了如今的果。”
师太说完,怜星的面色已经微微变了。
师太依然平静再道:“只是缘之一字,总由天定,不能强求。若定要强求,只得恶果孽缘。”
怜星的神情已是极为- yin -沉了,一双明眸此刻显得暗沉沉的,同神色一样- yin -郁。却到底没有发作,最后只是真的叹出声来,没能掩在心中,最后道:“若是孽缘呢?”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随缘消旧业,更不造新殃。一切随缘,只是莫再造业,莫再错下去。消除旧业,问心不愧即可。”
“至于是不是孽缘,不过施主一念之差。”
师太说的依然平静,手中又开始捻起佛珠。那佛珠不知已转过多少圈,光滑圆润,一看便知是出家人常戴的物件。
见怜星沉默,师太再道:“施主可还有疑问?”
怜星颔首,忽然问道:“那连理树,可是当真灵验?”
虽不意怜星突然又问起这个来,师太倒并未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淡然回道:“贫尼不知。若是施主念挂,贫尼这就去备来。”
怜星的面色不知怎么倒是松懈了许多,默然片刻,道:“多谢师太,那便麻烦了。”
师太只是平和的笑笑,便起身去取了。
没让怜星等多久,一刻不到,师太就回来了。
有墨有笔,还有一段红绸。
一起铺在了桌上。墨是已研好的,只待提笔蘸起。待怜星提笔时,师太默默背过身去,这样的人实在让人生不出什么恶感,体贴平和,真不亏是遁入空门的人。
怜星好像突然就体会到了那些字写下时,写字人的心情。一笔一划,更像是在作画,不自觉就在心中勾勒出那人容颜,心中思念。
恨不得那人马上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叫自己不要尝这相思之味。
努力的想要写好看些,多漂亮的书法都不够。
明明这样苦涩沉重的感受,又偏偏生出一点甜来。
像是那茶,回甜甘涩。偏生心甘情愿,心中还不住温存起来,连带字迹都写意出几分缱绻。
手上像是灌了铅一般,好不容易才写出那人名字。思虑半晌,最后还是在一旁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排在一起倒是对仗极了,一看便知是一对的名。
“师太,好了。”怜星道。
说完将那红绸轻握在手里,倒似绢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