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啊……”石寒幽幽地跟了一句,接着闷声道,“果然,很早。”
杨谨瞧她神色,以为女庄主是真的感叹自己比她“阅历深”,其实,杨谨并不知道,石寒是想起了往事,那些与借酒消愁愁更愁有关的往事。
曾经的石寒,也只是个在盛宴时才会抿上一点点宫酿果酒还嫌辛辣的少女,若非那场变故,若非愁肠百转,谁又会将满腹心事寄托于琼浆,只为在那似真似假、如梦如幻的恍惚中寻得一丝相思的慰藉?
直到,嗜酒成瘾,这身体已经习惯了那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物事的滋味。尤其是,那令人不由自主陷入其中可以任思绪逍遥飘飞而不必担负的感觉……
石寒苦笑,多年的历练使得她极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朝着杨谨一摊手:“拿来!”
“?”杨谨疑惑地看着她。
石寒哂道:“怎么,是不想喝?还是不想让我替你满盏?”
杨谨闻言,忙乖觉地抓过酒坛子,递到了石寒的掌中——谁说的她不想让女庄主给满盏的?当然求之不得!
若是……若是还能用一用女庄主刚刚用过的那只杯子,那就更好……
杨谨的俊脸一红,在心里默默地啐了自己一口,心道真是越想越不着边际了。
当小酒坛子被递到石寒的掌中,石寒将要接过的时候,杨谨突的想到了什么,警醒起来,又撤回了手。
“你……你不会借机还想再喝吧?”她狐疑地看着石寒。
石寒嘴角微抽,心说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出尔反尔的人吗?她脸色一绷,凤眼微立,沉声道:“拿不拿来?”
给你!给你还不成吗?
这样严肃的女庄主,让杨谨有点儿怕,再次怂了。
石寒的目光划过被塞在掌心中的小酒坛子,冷哼一声,心里盘算着今日怎么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孩儿灌醉。
要不要再让人去酒窖里取两坛呢?或者,旁边那窖里的烧刀子,滋味也是不错的……
杨谨青白着小脸儿,偷瞧女庄主一言不发、眼眸微眯的表情,只觉得脖颈后面嗖嗖地冒凉气——
似乎,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最终事实证明,石寒还真是高估了杨谨的酒量。
余下那大半坛子葡萄酒刚刚见了底儿,杨谨平日里姿容如玉的小脸儿就变成了猴屁股,还是火辣辣烫人的那种。这烫意啊,非当事人无法全然体会。
据说,喝酒爱上头的人心思实诚、好交往。石寒记得酒桌上有这么一种说法。这孩子喝酒却也上头脸红,不过,这红得也太……过了吧?
离得两尺远,石寒都快能感受到那张小红脸儿上散发出来的滚滚热气了。
她有点儿担心,忙为杨谨布菜,将一张食碟添得满满当当的。
“多吃点儿菜。”她说。
见杨谨还捏着那只碧莹莹的夜光杯,滋滋地一口接一口喝着,石寒又忙按住她握杯的手,道:“慢点儿喝!没人同你抢!”
她就纳了闷了,明明刚才还大有怯意的小孩儿,怎么几杯酒下了肚儿,这会儿就变成个资深酒鬼的模样了?莫非,这就叫“酒壮怂人胆”?
杨谨被按住了手掌,怔了怔,却也未如寻常嗜酒之人一般推开石寒继续寻那酒中欢,而是若有所思地歪头看着石寒按着自己的手背。
“你皮肤真白……”她惺忪着醉眼,嘴里含糊着。
石寒初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疑惑道:“你说什……啊!”
她惊呼一声,已经被面前这小孩儿毫不怜香惜玉地拉扯到了身旁。
石寒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杨谨的另一只手已经攀了上来,将自己的手掌合在了当中。这孩子手心与手背上滚烫的触感,登时毫不留情地冲入石寒的肌肤,径直透入她的血脉之中。
石寒方意识到那张放在榻侧的炕几已经从自己前面突转到了自己的侧面,而那个明显已经喝醉了的小孩儿之前强行把自己贴着炕几内侧拉到了身前。
不仅如此,这小孩儿还发起了酒疯,嘴里絮絮地回答着石寒之前的问题:“我说……说你……皮肤真白……真好看……滑滑的,还……还很凉……摸着、摸着好舒服……”
石寒此时的内心,用惊诧莫名已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她惊大了一双凤眼,再不见了平素的淡定从容——
这孩子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吗!石寒的内心在咆哮。
她深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孩子说出口的话……这哪里是孩子说的话啊!简直、简直就是一个登徒子!是谁说得她纯良澄澈的!出来!出来看看她喝醉的鬼样子!
女庄主这会儿已经惊得忘记了,那正是她自己几次给杨谨的- xing -子下的评语。
是大喝一声“松手”,还是高叫着唤来外面的侍女,让她们“把这个醉鬼给我叉走”?
女庄主被来自杨谨的火热温度一烫,往常比谁都灵光的脑子就有点儿不大好用。她还没想清楚究竟该如何呢,杨谨接下来所做的便令她猝不及防——
丢开酒杯,杨谨索- xing -双手并用,强行扯过石寒的另一只手,生生按在了自己更加滚烫的面颊上……
“凉凉的……好舒服!”她满足地喟叹着,顺便还把热腾腾的小脸儿在石寒的双掌中使劲儿地蹭了蹭。
石寒呆若木鸡。
偏偏这小醉鬼还不餍足,一边挨挨蹭蹭着,一边居然还忙里偷闲地抽着鼻翼用力嗅着石寒掌心中的气息。
“好香……你真好闻……”她含混着。
接着,又像是生怕女庄主听不清楚似的,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几遍,不外乎什么“好香”“好闻”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