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些飘摇的纸雪花落了满地,四周恢复白色的宁静的时候,幸儿渐渐止住了泪,手里攥着钟予君的手帕。钟予君牵过幸儿的手,轻声道:“回吧”。
一路无话,只是空气似乎不再那么干冷,而是变得粘稠,让人心口发慌。
相比街道上的冷清,梅兰班的大院儿里可谓是热火朝天。十几口子人无论大小都穿了新裁的棉衣,嘴一刻也没合拢过,大红灯笼早早的点着,还未到晚饭点儿,厨房里已经忙活开了,鸡鸭鱼肉一应俱全,专门请了大厨,要说也是赶了巧儿,在这大年三十儿没几个人愿意出去做活儿,这位大厨偏又是个老戏骨,迷幸儿迷得不得了,二话不说就过来了。钟予君和幸儿进门时,饭菜的香味已经溢满了院子。
“姐姐”,清儿见幸儿回来欢快地喊一声跑了过去拽住幸儿的手。两个羊角辫随着她的跑动调皮的跳着,脸蛋圆润了许多,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神采奕奕。
幸儿半蹲着把扑过来的清儿抱了个满怀,捏捏她冻得红红的小脸蛋,问:“那些小子有没有欺负我们家清儿啊?”
清儿摇晃着小脑袋,认真的回答:“没有哦,哥哥们都陪我玩儿,没有欺负清儿”,她说着突然意识到幸儿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哇,漂亮姐姐,你是来找清儿玩儿的吗?上次姐姐生病,你在医院就答应过清儿要和清儿一起玩儿的,都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没有来,清儿还以为姐姐再骗人呢,骗人的姐姐不是好姐姐,我家姐姐就从来不骗我,不过……漂亮姐姐是好姐姐”。清儿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有察觉面前两个姐姐迥异的表情,一个玉手掩住嘴明显在忍笑,另一个眼角耷拉着
则是满脸的无奈。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相反这仅仅是个开始。
清儿东瞧瞧西看看,突然眼睛一亮,左手拽着钟予君,右手拉着幸儿就朝后院跑去,不过她还是很好心的解释了此举的目的,“姐姐,漂亮姐姐,我们去后院打雪仗,好不好?”,但很显然这是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钟予君和幸儿相视一笑,任由清儿牵着跑。于是乎,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梅兰班的院子里出现了这样一幅唯美的图画:两个女子,一个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一个“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和一个如天使般的小女孩在银白色的世界里,尽情笑着,跳着,打着雪仗,全然不顾被雪沾- shi -的黑发和冻红的脸颊。她们银铃般的笑声和炫目的笑容好像使这个冬天的跳跃起来,有春天般的温暖。当然,若是把中间幸儿脚下一滑,钟予君飞身相救,不料却被清儿绊了一下,导致本来救人的人却把被救的人压在身下的意外忽略的话,这一天作为一年的终结将是完美无比的。
小鸡炖蘑菇,鲶鱼炖茄子,锅包肉,猪肉炖粉条,铁锅炖鱼,熘腰花,酱牛肉,葱烧木耳……各色菜肴被端上大堂里的圆桌,满满摆了两桌,再配上有名的广义泉白酒,一顿年饭算是成了。吴有运乐呵呵的指挥着布置这布置那,打从早上开始他这嘴就没有合拢过 。瞧着都整的差不多了,正想打发绿珠你请钟予君来,伙计领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来了。
“班主,这位老总来寻钟将军呐”,那穿军装的女人同时朝吴有运点了点头,却不开口。
吴有运别的不认得,那少将的军衔还是认得的,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恭敬敬的请女人喝茶稍等,叫绿珠赶紧找钟予君去。
片刻,钟予君和幸儿就来到前厅,钟予君看到来人眉头不由的一挑,道:“于参谋?你不是应该回家了的么?”
“本来已经到家了,只是事情紧急,爸让我回来了,刚到……”于临沭顿了顿,目光扫过屋里的其他人,又道:“予君,今- ri -你恐怕与幸儿小姐吃不成团圆饭了,我们得去趟军部”。
钟予君稍加思索,对于临沭所说的“紧急事情”有几分头绪,便对吴有运说:“伯父,军部有事儿我现在得赶回去,这饭是吃不成了,您勿怪”。
吴有运虽心底里不乐意,但也不好拦人家,“不怪不怪,你的事儿啊耽搁不得,忙完了再回来就是了”
钟予君点点头,又转身对幸儿说:“姐姐也莫怪,等我回来自罚三杯”
“不妨事,你快去吧……别忘了吃晚饭”,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钟予君叫那女人“于参谋”,而那女人却叫她“予君”,但她犹豫之后还是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
为这平淡却满含关切的一句话,钟予君觉得自己心的某一处融化了,暖暖的感觉蔓延至整个胸腔。
话,于临沭听到了,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过幸儿第二眼。而这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不想知道什么;另一种是她什么都知道。
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或许连老天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哼
☆、第三十六章
军部,军长办公室里,钟予君接过于临沭递过来的文件,看着封口处的“密”字,眉头微蹙。钟予君看罢,面色不变,思忖片刻,抬头直直看向桌前坐着的于临沭。于临沭也不躲,脸上没有表情,忽然钟予君勾起嘴角,那笑有说不上来的一种……邪气。是的,邪气,这个词是跳进于临沭脑袋的第一个词。
“临沭,辛苦你了,大过年的让你这样奔波”,钟予君起身倒一杯水走到于临沭身旁递给她。
“在其位,某其职,这是我该做的”,于临沭接过茶杯,放在桌子上看着钟予君说。
“哦,对了,伯父身体好些了么?”钟予君问。
“气色好多了,只是……”于临沭正说着,钟予君忽然拉过她的手握住,秀眉微蹙,道:“方才就看到你的手有些红,果真是冻得,这么凉,来捂着茶杯暖暖”,钟予君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让于临沭双手抱住。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于临沭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话只说了一半就忘记要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