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和你建这千秋功业,百年之后,清儿的千秋功业便是朕的千秋功业,朕指间创造出的盛世江山,便是清儿打出的盛世江山。”
指间的万里山河,便是指间的**情丝。
皇帝攻X将军受,没有相爱相杀,两个人虽然也会有争吵、闹别扭,但是从蛮夷、权臣、外戚到藩王,两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就是一只手握盛世江山的皇帝和他家竹马竹马的将军抵御外敌、守护国家的故事。
☆、第一章
大律祺祥七年,七月廿三日夜。
残月如寒铁所制的离别钩,挂在无一粒星子的夜空中,好似泛着冷冷的杀气,偶有黑云飘过,将冰凉的月光遮去,茫茫大漠之间,便是纯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一队红袍黑甲的大律骑兵悄无声息的行进在绿洲边,他们约有两千余人,马肥,人也精神,乃是精心挑选的一只精骑。
这里是呼格特草原的边界,再往前,便是北戎人真正世代居住放牧的地方。
“将军你看,那边有大片的火光。”一个军侯催着马向前几步,轻声对着领头的小将说道。那将军不过十八【什么状况……】九岁的年纪,身型修长劲瘦,姿容俊秀耐看。尤其是一双黑色的杏仁眸,仿佛今夜不见了的星子,都是落入了他眼底的那一汪湖水中。
他是洛川侯云如归的次子,今年十八岁,其长兄云彦官任中书舍人,月前被命为大律与西域一道行使的使臣,不料途中遭到北戎袭击,一行两百余人,送回来的都只是血淋淋的人头。而云彦的垒在最上面,死不瞑目。
而后北戎人又杀入云中,劫城屠民,两万人口,一夜间化为满地的死尸。
消息传来,天子震怒。
云清当时是大将军文瑛麾下的骁骑校尉,跪在文武百官上朝的文泰殿前,大声请战,并立下军令状:此战不胜,提头来见。
自本朝开国以来,凡是大律对北戎的战争,胜利的次数一只手便能数的明白,那三四次胜利,还多半是侥幸获胜。因而此话一出,官员多数吃了一惊,而后心里便暗暗含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只大将军文瑛笑而不语。
高高在上的帝王少年天子想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朕,准了。你要多少人马,怎样配置?朕今日便为你赌一把,也希望你的自信是真的,你是真的能让北戎胡儿知道,我大律,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泥巴娃娃。”
这,才有了此刻。
云清顺着军侯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看见一片火光亮在约摸二里地以外,他细细看了片刻,估计出此处驻扎的只怕有万人左右。云清点了点头,道:“想来这便是北戎穆吉可汗的王叔耶睿王了。”
“将军如何知道?”军侯忍不住问。
云清微微一笑,“此处是入呼格特草原最近也最安全的一条路,耶睿王带着上万人,劫使团,屠云中。而后要带着抢来的辎重回王庭,也就走到这里,没有更快的脚程了。”他一顿,“他此次立了大功,到达此处,想必已得意忘形。你听,这迎风而来的声音,俱是极大的喧嚣玩闹之声。”
军侯一听,“确如将军所言。”
“正是战机。”云清道,他一拉马,用不大却清楚的声音对着队伍里说,“将士们听好了,敌人此时就在前方,毫无防备,只等着我们去收割他们的头颅。诸将士速做好准备。口中衔枚,马蹄裹布,不要惊扰敌军。今夜,便让北戎人知道我们汉人不是好惹的!”
暗夜里的杀机如一只机敏的豹子,迅速扑向自己毫无防备的猎物。
北戎执宿的将士因着今夜庆功,俱喝了酒,又想着已在自家地盘上,很是安全,便都在马上坐得迷迷糊糊。
待听闻马儿不安的嘶鸣,努力睁开眼,方知道大事不好,泛着寒光的枪尖或者马刀,却已然递到了喉前。那些胡儿最多用北戎语大吼一声,“腾格里啊!汉人……”便成了马下的尸首,胸膛上是一个血淋淋的洞,或喉间有一道喷涌的血线。
“为我大律多年来枉死的百姓报仇,为我大律多年来和亲的屈辱雪恨的时候到了!除了妇孺,一个不留,给我杀!”云清见气势大盛,乘机喊道。
“大律威武!将军威武!”律军也喊。
一群热血男儿提马横刀,杀将过去,绿草、黄沙、白棕二色的毡帐,立时遍染血色。
耶睿王被人提枪杀到面前时,左手正搂着曼妙的舞姬,右手端着一大碗马奶酒,他满面通红,一时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舞姬在他怀里瑟瑟摊着,放声惨叫。
“可是耶睿王?”一身血污的云清用北戎语问。
“本王的名号是你随便……”耶睿王圆滚滚的头颅在地上转了几圈,眼睛茫然而傲慢的看着花纹精致华美的帐顶穹庐。残缺的身体怀里还依偎着那个绝色的舞姬,那个可怜的胡女已经生生吓死了过去。
云清身后,血迹喷薄,诸小王随之去了地下陪伴他们的主子。
“清理战场,我们天明前离开,所有物资,能带走的统统带走,不能走的全烧掉。不要贪多,我们两日内必须赶回遂阳。”云清道。
“诺!”
云清从耶睿部的大帐里出来,正要去牵自己的战马,却有一个胡人男孩举着马刀冲着他砍了过来。
云清将枪一横,以枪为棍,在男孩腰侧使劲一扫。那孩子本就是凭着一份不要命的蛮劲冲过来,手里毫无技巧可言,被这一下击中,便摔在了地上。两个军士立刻抓住了他,卸掉凶器,并把他的两手反扭在身后死死摁住。
“你是何人?”云清问,心里嘲笑事到如今,自己面对敌人时的狠劲居然还不够,到底下不了手刁难一个孩子。
“博邑勒.勒西!”男孩大声道。因着胡人自来比汉人高大壮实,所以推算下来,这个孩子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衣衫是狼皮与绸缎缝制的袍子,脚上蹬鹿皮靴子,配以精美的装饰,虽十分脏乱,却难掩华美非常,绝非一般北戎人胆敢穿着,这孩子又是姓博邑勒。
北戎王族的姓氏。
云清点头,“你是耶睿王的儿子。”
男孩恶狠狠地瞪着他。
“报仇。”云清又说,“果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父与我曾有弑兄之仇,方才我与你结下杀父之仇,而今你便来杀我,一报一报,来的真也快当。”
他迎向孩子愤恨的黑眸,面无表情,“斩草除根,果然才是解决之道。杀。”
“诺!”军士应完,一拱手,抽出腰间马刀,手起刀落,便又是一条人命。
年幼的血液溅在地上,不过也是一片暗色,看着与覆盖这片营帐的其它血迹全没有什么区别。云清抿着唇,静静打量这片回归寂静的营地,淡淡血腥气漂浮在空中,充斥口鼻。
他沉默了一下,静静牵马走开,巡视各处情况。
朝阳初升之时,一众律军甩下血色与火光中的营帐,沿着来时的路奔回大律,经此一役,他们伤亡不过十余人,可谓大获全胜,因而队伍中十分欢欣鼓舞。
云清看着一群眉开眼笑的大小伙子,用富有赞叹又不失威压的声音道:“此役我们打的不错,但是,胜骄败躁乃是兵家之大忌。我们如今仍然深入草原、远离大律边境,就是身处险境,万不可掉以轻心。将士们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北戎巡查的骑兵,不要被其发现。”
他皱一下眉头,“若不小心被发现,全部杀光,马上禀报,我们好及时改变行军路线。”
众人应道:“诺!”
突遇水源,云清便下令迅速做好休整,原先的军侯趁休息时缠了上来,笑道:“将军十分了解关外路途和北戎境况呢!”
“我也都是听别人说的,此番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关外景色。”云清和颜悦色的笑着,“洛川侯府后门的守卫是随我母亲陪嫁进侯府的,他原是受到陷害的北戎臣子,逃来大律,途遇凶险。我母亲一族是来往大律与西域之间的商人,恰救了他一命,因而相随。侯爷不知道此事,我却知道,在侯府时从他那里学来了不少东西。”
“难怪将军的北戎语说的这般好。”军侯道。
云清笑笑,“你这般多话,可休整好了?我可不等你,速去传令开拔。今日,我们定要重回大律国土。”
“诺。”军侯立时站起,恭敬的一拱手,走开了。
层层军令下达,不过片刻,马蹄声又起。
日暮之时,恰见大律镇北关关门,一众人马何等欣喜。
那遂阳太守是文瑛次子文鹏门下,早早得了师命,后又得了皇命,对此事十分上心。这几日一直命人在关口等着,如今见着人马几乎全甲兵而还,也是欣喜异常。
“大人。”云清对前来迎接的遂阳太守行礼道。
太守还礼,“将军客气。”他皱皱眉头,小心道,“此番战绩……”
云清笑道:“我们赢了。此番我部偷袭耶睿王一部,斩敌一万有余,粮草辎重全获,不过不便携带,只带回一千余石,余下已经一把火烧了。耶睿王及众小王的头颅已经装好,只等献于陛下,而我部伤亡仅十余人。”
太守也笑了起来,“这是大胜啊!定要速速禀报陛下知晓,普天同庆!”他乐得有些手足无措,道,“将军的捷报……”
“奔袭匆忙,哪里有时间写。”云清有些羞涩,有些好笑的说道。
遂阳太守一拍额头,“是在下高兴的糊涂了。先让将军与诸将士沐浴整顿,再写捷报也是一样。都是早已备好的,这便引将军前去。”
“如此,有劳大人了,末将感激不尽。”云清道。
“哪里哪里。”太守命人带领大律的功臣们休整,待人一走,一拉身边的门客,道,“速速写一封书信,说明情况,马上送给老师。”
“诺!”门客行礼应下,匆匆离开。
……
大律祺祥七年,八月初三日晨。
文瑛细细品一口茶,笑道:“不错,上好的君山银针。泡之而形美,闻之而气香,品之而味绝。”
这位大将军今年五十有余,依旧身板硬朗结实,望之如山,眉目间常含慈眉善目的笑意,却又带有一种压不住的威严。
此时此刻,他正在文府品长孙文青翎带回的香茶。
二孙儿文彦章抿唇坐在一边,“祖父,按您说的,经此一战,云清立时便是名声大作,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文瑛一笑,“顺其自然,便是好。”
文彦章看向一旁的哥哥,文青翎却是纹丝不动,他有些急,“可是,大哥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校尉,今年年初甚至被一纸圣旨调往边关,半年方蒙龙恩回京探亲。若祖父早知陛下为打北戎私下训练了一只精骑,甚至期间还为陛下助力,何不先惠及自己人?”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文瑛摇头道,“我文家论文论武,都有人位居高官,手中握着朝廷不少权力,已是危时。你想,两年前你考功名,为何有你三叔在,还是落于头甲,反让云彦考了状元回去?不正是因为此理。”
文彦章咬唇,不说话,面部表情处处说明了对于此事,他的心中的不甘。
“你如今才十八,果然还是太嫩。”文瑛摇一摇头,“云家虽为世家,却是文人墨客出身。自大律开国以来,出的最大官,也不过就是先帝的帝师,太傅云辉。真可谓早已代代没落下来。但已逝的洛川侯云如归曾为先帝伴读,云彦为南阳王伴读,云清为陛下伴读,如此一来,又是外臣中与皇家再亲近不过的。于皇家,自是十分的无害。”
他笑道:“而且,云清的兵法谋略是我教的,此子将来必为一代不世名将。青翎虽好,却不能与之相比。云彦一死,应了‘哀兵必胜’之理,于公于私,也都师出有名。他又自来最听陛下的号令。如此种种算下来,陛下当然会用云清。”
“那我文家……”文彦章哀道。
“此番结果已是最好,云家与我文家本就是世交。云清也叫我一声老师,又与青翎相交甚好。云清重情,不会主动来扳倒我文家,只要不踩到陛下的底线,我文家,就还倒不了。”文瑛说完,看了两个孙子一眼,“你们二叔多事,让我们比陛下先知道战报,弄得你们一个二个心浮气躁。此次之事定要引以为戒,下去多磨练磨练心性。”
文青翎文彦章齐声道:“诺。”
出了门,文彦章便去拉文青翎,“大哥。这功勋如此跑了,你却不急的么?反是我为你心急发问。”
文青翎今年刚刚年满弱冠,英姿勃发,性情却有些老实过头。他看着文彦章,安抚的笑道:“清儿能赢,是他的本事,挺好的。要是我,可找不到耶睿王在哪儿。我来祖父这儿,本就是送茶的,没打算多嘴。”
文彦章看他那副样子,颇为来气,哼了一声,怒道:“合着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说完,便甩手走了。
文青翎也不气,自己出府向军中去了。
……
八月初四日,自遂阳传回的捷报飘满长安,闻者无不为之一振,皇帝处理政事的安泰殿里,传来大律天子龙天煦舒心的笑声。
“而今,便让你们这些胡儿知道,我汉人,不可欺!”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是隔一天一更……总觉得越写越崩OTL,而且=-=,真的有人看么……
☆、第二章
“骁骑校尉云清,率部袭北戎耶睿王一部,斩敌一万余众,立下奇功。故,封骁骑校尉云清为轻骑将军,食一千三百石,为护国侯。”
“臣谢陛下隆恩。”
……
大律祺祥七年,十月十一日晨间。
云清抱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孩子站在自己新府邸的院子里。
那孩子不过两岁上下的年纪,戴一顶虎头小帽,穿朱红色状元及第纹、锁金色万字不到头边儿的绸缎小衣服和小裤子,双手抱着云清的脖子,那一双和云清一模一样的眼睛好奇地睁着,看六岁的云霄像耍猴戏似的满院子乱窜。
忽然,云霄做猛虎扑食状跳了过来,嘴里大喊一声:“嗷——!”
孩子被他吓得一哆嗦,本能的把小脸往云清怀里一拱,“爹爹!”软糯糯的小声音里带着一分抖音和一分晴转暴雨的前奏。
喊完了,却又不甘心,再探出半张小脸去看,云霄便大张着那张爬树摔掉了一颗门牙的“血盆大口”冲他再“嗷——”了一声。
孩子皱巴着小脸看着他,片刻,抬头对云清含糊地说:“爹爹,哥哥,坏!”
云彦的妻子秦氏端着半小碗煮的很软和的、鸡汤底的手擀面条过来,见状,半真半假地拎起云霄的小耳朵,“你没事吓弟弟玩儿做什么?吓坏了怎么办?”
云清便腾出右手,摸了一下云霄的头,笑道:“嫂子别在意,霄儿也是想和弟弟玩儿嘛。是不是?”
云霄连忙点头。
秦氏见状自然作罢,放开了云霄,对着云清怀里的孩子哄道:“来,阳阳,吃饭了。”
孩子是云清凯旋归来后半个月抱回来的,只说孩子是他儿子,大名叫云阳,乳名叫阳阳。孩子的母亲是谁?他怎么会一下有了两岁的儿子?云清只字不提。
秦氏甚至一度怀疑孩子是他捡来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双好看的眼睛长得和云清太像了,这孩子越看越像云清,那个问不出口的猜测,就这么默默死在了秦氏心里。
想一想,孩子是祺祥五年七月二十一日的生辰,女子怀胎十月,云清那时该是十六将近十七岁的年纪,有了一个世家子弟娶不进家门、甚至说不出口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律民风开放,私生子可以随母姓,寡妇可以再嫁,女子可以协议休夫,年轻男女年少无知,一时犯下错误的,也不在少数,既然双方不追究,也不是不能原谅的错误。所以秦氏想开了之后,并没有再去深究。
但她真是冤枉了云清,这个孩子,就是捡来的。
只不过,不是今年捡来的,而是祺祥五年的十月份,就已经捡了这个孩子。
那时他与兄长云彦去苏杭看望外公商贾沈万有,因云霄偶感风寒,便让秦氏在家看护孩子,并未同去。二人到了苏杭,便在沈府门口看见了这个被人放在地上的孩子,小棉被裹着,脸蛋子漂漂亮亮的,不是一般人家能生出来的孩子。
烟花三月,十里秦淮,谁知是哪家风流地里流落出来的孩子,风流一度的产物,总是无人承认的,又或者,谁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呢?
大概是想到沈家老爷子是有名的善人,哪怕日后在沈家做个家生子的奴才,也比在烟花地里不明不白被**弄死好得多,这才放在了沈家门口。但孩子命非一般的好,先被云清见到了,不是仆人。
云彦当时便嘲笑他,对沈万有说,瞧这孩子的眼睛,若非自己一直看着云清,只怕也要怀疑是自家弟弟何时在外风流的种子,没脸带回家,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云清红着脸去横他这个没正经的兄长。
沈万有见着孩子的长相,一时心动,再加上年老无事,便将孩子留在了自己身边抚养。当时沈家已隐隐有流言,只说小表孙公子看着正经,原来也是个风流种子云云,老人与兄弟二人只不予理会。
直至今年,老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沈家三个儿子见状,忙着争夺沈家的那些家产,将老人与孩子弃在一边,既不在乎老人家的死活,也不承认孩子是沈家的一份子。
老爷子心寒,将孩子与自己的私房托老仆人送来给云清,并说沈家既然不认孩子,也不必跟着他们姓,这帮子弟无情无义,云清日后也不必与他们多有来往,任他们自生自灭便是。
回来一看,却原来他那个没正经的哥哥,并未把这件事情说与他嫂子听。云清见状,便将错就错,让大家以为孩子是他自己的便是,对孩子也是好处。
秦氏养育过云霄,给孩子喂饭自然是驾轻就熟,云清站在一边,只有看的份,毕竟他上手,必然是以父子二人把饭玩闹的满处都是、就是一口未进肚子为结果。
主事打影壁外进来,看清情况,默默走到云清身边,轻声道:“将军,宫里派人请您进宫去……”
云清微微皱一下眉头,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转身请秦氏照看孩子,而后入内室换了绛红直裾的官服,到厅里见那位传命的小内侍。
“辛苦公公了。”云清笑道。他手一招,主事便从袖中取出一枚小银锭子放在小内侍的手中。
那小内侍诚惶诚恐的笑起来,“哪里哪里,将军客气了。”他停顿一下,躬身道,“还请将军速速入宫,陛下此次急召了大将军与五六位三品以上的将军,耽误不得。”
云清一让,“公公带路,末将这便入宫。”
小内侍身子再低了一低,而后客客气气的带着云清出门,主事早已经备好马匹。云清上了马,随意的问那小内侍,“此次怎么这么大的阵势?公公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内侍谦卑的笑道:“奴才就是一个卑贱之人,哪里知道这么多……只是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是与北戎相关。”
云清点点头,没有再问。
入得宫内,果然诸位大将并大将军陆续进来,一殿绛衣紫绶的武官,只两名皂衣的文官,乃是负责上谏出谋的言官。
待诸人一到齐,雕花镂空的大红朱色宫门一关,这才知道,原是边关来了线报:那北戎三王子博邑勒.景额弑杀了自己的父汗穆吉可汗,自立为日照可汗。
北戎内乱,是趁热打铁、借着上次胜利的气势与北戎一决胜负,还是小心谨慎、一边观察一边守好自身国土?
十九岁的年轻帝王找来一班将军,以作讨论。
云清微微抬起半边脸,悄悄看了一眼坐拥天下的皇帝龙天煦,十二旒的冠冕挡住了少年天子的表情,但云清知道,此时此刻帝王必然已经成竹在胸。
龙天煦的圣谕只会有一个字:打!
他让诸将军讨论,不过是想做出帝王礼贤下士、听谏闻议的姿态罢了。
只是……
云清略略皱起眉头,陷入思考。
诸将军分为两派,一派性子急的喊打,一派性子沉的让守,两方争论不休,云清却一直没有插嘴,这一点自然被帝王看在眼中。
“轻骑将军怎么看?”龙天煦忽然道。
一时殿内的目光都汇聚在云清身上。云清起身,行到殿中,再次跪下,沉声说道:“回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守好大律与北戎相邻的这一路边境城池。”
龙天煦哼笑一声,不屑道:“没想到轻骑将军也说出这般没勇气的话。”
云清低垂眼眸,十分平静的说道:“请陛下容臣与陛下分析。”
“说。”
云清略略低了一下头,道:“诺。”
而后似乎思虑了一下,这才又张口道:“北戎三王子弑父夺位、自立为王,此时当务之急是稳住北戎诸贵族的心。北戎等级森严、崇拜强者,博邑勒.景额想让诸贵族臣服于他,唯一的办法便是证明自己比老汗王更厉害。老汗王穆吉骁勇善战,最大的败笔,便是前次耶睿王灭部一事。博邑勒.景额如今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一雪前耻,因此他必然会先动手攻打我大律。”
“而北戎自立族以来,便是游牧民族。如今已是秋末,草木枯黄,冬日一至,北戎一族青黄不接的日子就到了。畜生要吃粮食,人口要吃粮食,这粮食北戎人自己是种不出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到周边的国家去抢。西域三十六国皆为小国,根本满足不了北戎人的需求。而上次耶睿一役,臣烧了一笔对北戎人来说难能可贵的粮食。”
“因此,攻打大律对北戎来说乃是一件势在必行的大事。汗王尽心,士兵尽力。北戎人逐水草而居,他们的王庭在何处?大部队在何处?谁也不好说,一时半会儿,我律军根本没法歼灭他们,但我汉人耕作纺织,城池百十年毫无变化,就是傻子,也不会打错地方。”
云清一条一条分析下来,思路清晰,没有半句有停顿思索之时。
最后,他淡淡道:“所以,以守为主,此时对大律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但以守为主,不是说我们不攻,可以派出小股骑兵轮流骚扰敌军。我律军骑兵远不如马背上长大的北戎好,这样战斗对大律骑兵而言,也是锻炼。待这个冬天一过,当饥饿之下,北戎的马匹不再那么肥,人不再那么壮,便是我们攻打他们的好时候。”
他说完,殿上一时寂寂。
片刻,龙天煦大笑起来,“果然是轻骑将军。诸位将军以为他所说如何啊?”
“回陛下,轻骑将军少年英才,所说句句在理。臣,无异议。”大将军文瑛含笑道。
既然大将军都这般说了,其它人也就不再开口。
龙天煦广袖一挥,“既然如此,便按轻骑将军说的办。”
“诺。”诸臣子齐声应道。
“轻骑将军明日上个奏折,以便大将军安排军略布置。”龙天煦继续沉声道。
云清一拱手,“诺。”
龙天煦抬手揉一揉眉心,随意地说道:“事情既然讨论出了结果,便都散了吧。唔……云清留下来。”
众人应了,各自退下,独留一个云清仍然跪在殿中央。
“过来,帮朕揉揉头,奏折批得头疼。”龙天煦十分坦然地吩咐道。
“诺。”云清低眉顺目的应下,起身,上前去在龙天煦身后跪坐好,伸手替他按摩起头上各处穴位。他是拿枪握刀的武将,手上有薄茧,触感并不舒服,但胜在力气适当,穴位拿捏的也极好。
龙天煦安逸的轻叹一声,而后微微眯起一双桃花眼,俊朗的容颜舒展开,像一只睡饱了午觉在晒太阳的猫。他柔声道:“清儿许多日不曾来宫里看望朕了。”
云清轻声答道:“……臣家中有事。”
“你家中有何事?朕派人帮你把秦氏劝到了你府上住着,诸事有她帮衬,哪用得着你一个大男人忙碌家事?”龙天煦哼一声,又闭上眼睛,继续说,“原先有个不把你当亲生儿子的洛川侯,确实是烦人,而今他也死了四年了,你也想开了,根本就不是麻烦。朕看啊……你是在家含饴弄子,把朕忘在脑后头了。”
“臣不敢。”云清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龙天煦一扭身子,揽着云清的腰把他抱在怀里,下巴垫在云清的肩窝里,吸一口气,道:“清儿是朕一个人的。咱们有十二年的情分、五年的思慕,不许为了一个根本没流你的血的臭小子把朕丢在一边儿。便是日后娶了媳妇,生了自己的孩子,朕也是第一位的。”
说罢,孩子气的蛮横使劲,把云清抱得更紧。
云清好气好笑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哄孩子似的说:“臣不把陛下丢在一边儿。”
而后一顿,略蹙起眉头,正色道:“而且……臣不娶什么媳妇。”
“其实……朕也不想清儿娶别的女人。”龙天煦苦笑一声,“可是,朕躲不过太后催促,群臣上谏,立了皇后、纳了三妃。清儿便躲得过这一张一张的嘴了么?”
云清侧眸看向那一盏繁复的仙鹤铜宫灯,“陛下是天子,是君,臣管不了陛下,但臣至少还管得了自己。”
“清儿还在生气。”龙天煦抬眸看他,轻笑起来。
他细细吻上云清的眉眼,“朕坐拥天下、执掌江山,最管不得的,却是朕自己。但是清儿,朕的心也只有巴掌大,里面只有一个你,朕的爱慕只有那么一点儿,全给了你。十四岁起,就只有一个你。”
而后,他用唇轻轻覆上云清唇,口舌纠缠。
“朕只和你建这千秋功业,百年之后,清儿的千秋功业便是朕的千秋功业,朕指间创造出的盛世江山,便是清儿打出的盛世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