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江山 by 寒尽【完结】(6)

2019-03-25  作者|标签:


  “这个书生是想要找死。”他说。
  而后云清一看苏日格,道:“不要说东西是你们两个拿进来的,听见没有?”
  苏日格愣愣的。
  司明疑惑道:“什么玩意儿?苏日格那小子看过我还没看呢……”说着,想去拿。
  云清手放在上面摁着,“能让居心叵测的藩王们把写的人碎尸万段的一篇策文。我明日拿给陛下,但是不要说这篇东西是我这里进宫里去的,更不要说是你们拿来的……”
  “诺。”司明知道厉害,马上应道。
  苏日格迟疑了一下,也应了一声:“诺。”
  云清这便岔开话题,三个人聊了聊军中的事情,而后在云府吃了晚饭。苏日格这个不消停的饭后又带着云家两个小子疯闹了一阵,这才离去,倒也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_(:з」∠)_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吐槽我自己才好了……情节会不会有点儿快……OTL


☆、第十一章

  天色【阿弥陀佛……】欲晓。
  文瑛盘膝坐着,看地上那块从铁窗外投进来的浅浅光斑。天要亮了,文家上下生命里的最后一个早晨就要来了。
  他微微一笑,一动未动。
  “叮铃!吱——”
  牢门微动,文瑛抬头,便见云清站在牢头身后,正看着他。牢头将手中的烛台在墙上摆好,而后一侧身子,恭敬而讨好的笑道:“大将军请。”
  云清“嗯”了一声,走了进来,牢头又将外面的红漆大食盒拿来,盖子打开,将里面的红烧鲤鱼、枸杞炒肉丝、烧鸡、菊花豆腐、水煮白菜这五道菜取出来,又开了第二层,取了一碗米饭和一份排骨萝卜汤,第三层则是一瓶酒并一只酒盅。
  牢头收拾好,将食盒放在门口,而后退了出去,虚搭上锁链,不放心的打量几眼,方才走远。
  云清也不客气,自己在几案前面跪坐了下来。那蟹壳青的缎面衣衫儒雅华美,蹭在发黑的死牢地板上,也不知还洗不洗的干净,看得文瑛竟有些心疼。
  “老将军请。”云清笑道。
  “老夫好生荣幸,竟是大将军亲自为我送断头饭来了。”文瑛看着他,姿势也未变一下,只是如此似笑非笑的说道。
  “老将军客气。”云清说着,从饭碗上取过筷子,递了过去。
  文瑛一手接了,笑道:“原来大将军是来看老夫笑话的,不知大将军觉得这蔑视败者的胜者滋味如何?”
  云清将酒瓶中的酒倒入酒盅,轻笑道:“老将军错了,我是来替那三万枉死的将士来看老将军的,所以并未感觉到蔑视败者的滋味,只感到了报仇雪恨的快意。只是刘家上下的那份快意要晚些才能让陈平海大人来尝了。”
  “大将军真是天真。”文瑛大笑起来。
  云清挑眉。
  文瑛身子微微前倾,轻声笑道:“大将军真的相信这三万将士枉死的痛苦、你东躲西藏的悲哀、刘家上下灭门的怨恨都真的该我来承担么?”
  “如若不然呢?”云清问。
  “我担下这些罪名,不过是因为这是陛下想要我担的。”文瑛轻笑道,“你难道丝毫没有发现,这种种行径,除了我文家还隐隐有个同谋么?陛下暂时动不了他,也想除去我文家,这才把所有罪名推在我文氏的头上。”
  头上说罢,笑着用筷子拈了一筷子肉丝吃了。
  云清捏着手,没说话。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云清,你以为这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结局么?”文瑛笑道,“我死在权倾朝野、手握兵权之上,你呢,你以前是威震军中,而今也手握兵权,来日必将功高震主。”
  他身子前倾,声音压低,“你看清楚了,云澈安,我今日的结局,便是你来日的结果,我文家的种种,都是你云家的先例。”
  “我看清楚了。”云清淡淡道。
  他站起身子,“老将军请把这杯酒喝了吧,我告辞了。”
  文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声笑道:“老夫在天上等着看!”
  “只怕要让老将军失望了,老将军恐怕在天上也是看不到了。”云清笑着说完,拂袖而去,留下背后的文瑛发出一阵笑声。
  午时三刻,文家满门血溅长安。
  云清并未去观刑,他早早处理好今日的军务,陪着家中两个不消停的小孩子吃了午饭,午后换了素色的衣裳,便去了城外送陈平海一行,司明也丢下军中训练等诸多事务,早早跟了他去。
  司明是特意去观了刑的,他年轻气盛,从关外九死一生的回来,死了那么多弟兄,却差点儿背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自然是十分恼怒不甘,见着罪魁祸首身首异处,心中无比快慰,只觉得大快人心。回来时原想说说,见着云清恹恹的模样,也就作罢。
  陈平海与刘去非二人都是山东人氏,但刘去非是在长安娶妻生子,所以这一次扶棺回乡,也就只有刘去非与其妻子的棺椁,陈平海更是形单影只,只带了两个签了卖身契的奴仆。
  “陈大人。”见着陈平海一行过来,云清忙上前行礼。
  “大将军。”陈平海徐徐还了个礼。
  云清道:“久闻陈大人天下第一才子之名,此次若是真的辞官离去,未免可惜。连陛下都打回了大人辞官之请,可见陛下也怜惜大人才情,还请大人考虑一二。为刘大人扶棺回乡之后,大人还是回京任官来吧。”
  “在下有的是题诗做文章的才情,不是为官的才情。”陈平海笑着摇了摇头,“朝堂这摊浑水,在下是淌不起了,否则迟早尸骨无存。大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以后大将军自己多多保重才是。”
  云清皱眉道:“大人便想让自己的才华这般埋没尘埃么?”
  “倒也不是,陈某想日后著书立传,记记这盛世一朝的风云人物,写写这万里山河的江山如画。”陈平海笑道。
  “哦?原来陈大人的心思在此处,私人著书立传十分不易,内容也未必准确详细,不如到朕的太史馆里为朕编史如何?”龙天煦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皇帝陛下一身便衣,悠悠然的带着内侍总管德奂从长安城城门的方向踱过来。
  “臣(草民)参见陛下。”众人赶忙行礼。
  龙天煦随意的让他们起来,而后对陈平海道:“就这般说定了。”
  陈平海苦笑,说:“臣已对陛下说过,臣不愿再为官……”
  “朕会一直为你挂着这个官名,想来陈大人也不好一直虚担着这个名头,旁人问起,想必陈大人也羞于交待。”龙天煦打断他的话头道,“朕之前白白多发你半年的饷银,总不能血本无归吧?”
  十足的无赖。
  地痞无赖,你可以揍他或者报官;皇帝无赖,你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认命。
  陈平海一躬身子,行了礼,无奈的苦笑道:“诺。”
  “德奂。”龙天煦满意的一招手。德奂连忙躬□子,将手里的托盘过头顶举过来。龙天煦端起上面的酒杯。
  “第一杯敬刘去非大人,朕谢谢他这么多年为我大律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龙天煦说罢,将这杯酒倒在了束在牛车上的棺椁前。
  “第二杯敬陈平海大人,朕祝你这一路平平安安,想来刘去非大人见你这般重情重义,九泉之下也必定万分感动。”龙天煦将第二杯酒举到了陈平海面前。
  陈平海指间微抖,“谢陛下。”他接过酒,一饮而尽。
  “臣启程了。”陈平海恭恭敬敬地放下酒杯,而后行礼道。
  龙天煦一点头,“去吧。”
  牛车再次扬鞭,渐渐消逝在路尽头。
  龙天煦转头看云清,云清还呆呆望着天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龙天煦柔声问。
  云清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回陛下,臣没在想什么。臣不小心走了神,还请陛下恕罪。”
  “不对,清儿心里绝对有什么困惑。朕猜八成还与朕有什么关系。”龙天煦眉头一蹙,道,“你昨日在朕这儿求了个恩典,说是今儿早上想要去看看文瑛……可是那个老不死的和你说了什么?”
  云清沉默。
  龙天煦哼道:“糟老头子死都死不消停。你有什么话便说出来,不要在肚子里捂着,一会儿再给朕多想些什么出来。”
  “那臣斗胆问陛下一句。这种种事情,罪魁祸首真的不止文家么?”云清问。
  龙天煦一顿,“嗯”了一声。
  隔了片刻,他压低声音幽幽道:“其实文家就是别人的一颗棋子,一根搅混水的棍子,因为文彦章这个年轻气盛的废物,便给人家用了……只是这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一方藩王,平日里做出一副吃斋念佛的活菩萨样子,没有确切的证据,朕也不好去扳人家。”
  龙天煦肯和他说这些,说明皇帝是真的相信他,可云清莫名觉得心里寒了一下。
  “……陛下当真没有半分鸟尽弓藏的意思?”他忍不住追问。
  龙天煦苦笑一声,“也不能说没有,却也不是故意为之。只是文家给了机会,朕便顺坡下驴了而已,毕竟……毕竟文家的权势太大了。”
  云清没接话。
  龙天煦却在广袖下面扯了他的手,十指相扣的握着,“文瑛那混蛋与你说了什么?清儿,你与他不一样,朕要除掉他,是朕不相信文家,可朕不可能不相信清儿。”
  “臣知道陛下相信臣,那太子呢?臣是活不到那时候了,那臣的家人呢?”云清垂眸低声道。
  龙天煦拉着他的手猛地一紧。
  “别胡说。”龙天煦低声喝道,“什么生生死死,什么鸟尽弓藏,都给朕见鬼去!”
  云清一眨眼睛,笑了,应了一声“好”,而后一顿,复又道,“对了,昨日臣带给陛下的那一篇策文如何?”
  “书生之见,纸上谈兵。”龙天煦哼道。
  “半分可取之处也无?”云清问。
  “倒也不是。”龙天煦皱眉,“这事儿你别管了,朕会找到这个书生。他是不惜一死也要千古名扬,你可别给他拖着下水。唔……现在咱们回宫。”
  说罢,偷亲一下。
  云清左右一看,德奂与司明早已不知踪迹,他却还是无奈道:“陛下别闹,臣还要回家呢。”
  “不要,御医好不容易说你行动无碍,都可以适当练练剑什么的了。现今都十一月末了,从八月初算起,这都多久了,朕想要你!你不想要朕么?”龙天煦用**煽情的语调道。
  ……
  事实证明,七岁就没正经的人,这辈子估计也正经不了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先人是不会随便骗人的,那可都是血泪总结的智慧……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己觉到了这章我对情节的驾驭力已经严重有问题OTL,我努力写完【握拳,不过不知道大家看得下去不……然后,我会说我很喜欢“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句话,想把它写出来已经很久了么= =~我说了什么晋江你老屏蔽我QWQ


☆、第十二章

  大律祺祥十一年的二月初七是太后四十岁的寿辰,因此一月廿日一过,龙天煦便下了圣旨准许尤家亲眷当日入宫贺寿,又批准与自己平辈的三位王侯返京祝寿。另一面却像盯什么似的看着云清为太后选取寿礼,连寿礼单子都要先送给他过目。
  云清如今是三公九卿之一,今年太后不是大寿,用不着百官入宫相庆,他却是朝廷重臣,有个可以送礼套近乎的面子。
  “这对粉彩麻姑献寿坐地大花瓶不错,能讨到母后的欢喜。这镂空牡丹富贵图的食盒却不必,早先的文德妃喜欢牡丹,因而母后十分厌恶这牡丹花……”龙天煦坐在安泰殿内,拿着批改奏折的朱笔在云清的礼单上涂涂画画。
  云清在一旁看的苦笑不得。
  “臣就打算送几样意思意思,用不着这么精细吧?”云清被他指点了半天,终于无奈道。
  这指点之精细,连太后不喜欢牡丹花这种先帝都未必清楚的事情都说给他听了。
  “不行。”龙天煦斩钉截铁的说完,看云清一眼,“你得讨到母后欢心的话,这礼得比朕那个御史大夫舅舅送的更贴心。”
  “臣讨太后欢心做什么?”云清苦笑。
  龙天煦用一种批判的语调说:“这话说的,哪家的媳妇儿不要讨婆婆欢心的?也许母后一高兴,朕就可以把皇后废了,立清儿为后。”
  云清怒喝:“陛下!”
  他真想把龙天煦的头摁到案几上的那砚朱墨里。
  “这单子一上去,母后和舅舅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是朕批过的。日后他们尤家使手段,看着你总会多几分忌惮。”龙天煦收敛了调笑意味,正经道。
  “……”这种人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龙天煦把单子一合,又问道:“你猜淮安王会送些什么上来?”
  “臣如何知道。”
  “哼。”龙天煦哼了一声,道,“必然是一套佛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最为可能,想来还是金砂研的墨、上好的冷金宣纸,他亲自细细抄写多少遍,选了最好的一套送上来。唔……后头这一截辛苦,必然是他的王妃‘不经意’和母后说的。”
  ……
  “真是辛苦淮安王了。”太后尤氏笑道。
  她虽已是四十的年纪,容貌却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模样,眉目间风情万种,唇腮旁风流自生,真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举手投足又拿捏着一种端庄大气的气度。
  淮安王妃笑道:“母后说的客气了,王爷说母后喜欢便好,若是当真能诚感上天,为母后积德延寿,就更好了,也是我们淮安王府的福分。”
  太后笑道:“你们几妯娌里头就你的嘴巴最会说,配了淮安王这么一个闷葫芦,倒也互补短长,真是般配了。”
  她略侧过头,对南阳王妃韩氏说:“这次你们便在长安多住些日子,陛下就纳了三位妃子,连皇后只有四人,子嗣也就太子一个,这后宫冷清的很。你们来了,本宫身边才热闹些,别急着回去。”
  “这恐怕不合祖制吧。”韩氏略有些不安道。
  “哼,陛下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几个字都不放在心上了,还什么祖制。”太后见着龙天煦与龙常宁两个人进来,故意提大了声音说道,眼睛微微斜着,视线很是责怪的放在龙天煦身上。
  龙天煦无奈讨饶道:“而今御风都六岁了,母后怎么还说这个话?先与母后说好,儿子可是真的一个都不愿再往宫里纳了。”
  众人连忙给皇帝见了礼,龙常宁又给太后行了礼。
  “皇嗣只需一个便够了么?要不要本宫给陛下复述一下皇室宗亲还有文武百官是怎么说的?”太后问。
  龙天煦给她噎了一下。
  龙常宁忙上去打了圆场,“今日是母后寿辰,不说这些。”
  太后便也作罢,目光一扫,“淮安王呢?”
  “被德正拉着,在外面逗着信风和御风两个玩呢。”龙天煦坐在上座,随意答道。
  先帝有五个皇子,大皇子早夭,连带着皇后命也并不长久,留下三皇子龙常宁被先帝交付当年的淑妃尤氏抚养;二皇子龙玉煌是文德妃所生;四皇子龙天煦为尤氏所生,后为太子;五皇子龙德正则是宫女所生,所以一向立志做个闲散王爷。
  “德正也是,多大的人了,又是徐州王,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太后笑道。
  龙天煦道:“他自小就那性子,估计是改不掉了。”
  太后却道是龙德正年纪也不小了,该正正经经去个王妃回家收收性子了,原先娶的那四五个侧室小妾都是些媚骨子的狐狸精,这些个戏子、舞姬,没一个是好东西。
  两位王妃自然附和。
  待得龙玉煌与龙德正二人进来,这事情已经聊得像模像样,简直让龙德正哭笑不得,他将目光投向自家早先进来的二位皇兄,却见两人也是一脸无奈。
  要知道,已婚妇女铁了心要操心自家人的婚姻大事的时候,是村姑渔女也好,是太后王妃也罢,那本质真是没什么区别。
  龙玉煌一脸淡然的坐在边儿上。
  他们几个自家人聊了片刻天,龙天煦便说是要走了,那安泰殿内还有一堆奏折等着他去批呢,龙常宁说是有事,也就跟着走了。
  入得安泰殿,云清正端端正正端坐在案几前等着,巨大的山河社稷图已经展开了,立在大殿右面的墙边。
  “臣见过陛下,见过南阳王。”云清行礼。
  龙天煦一挥手,“平身。”
  “诺。”云清应了,在一旁站着。
  有龙常宁在,龙天煦也不像平时那般随意,待龙常宁坐好了,才让云清在旁了坐下,两个人坐得难得的远,龙天煦也难得的的规矩。
  “皇兄可看出什么了?”龙天煦笑道。
  龙常宁摇头叹道:“二哥封地内确实不太安生,若说是伐木铸铁,却也没有,但往来出入的人员十分的杂。本王实在不知道二哥这是要做什么……”
  “若要武器,何必非要自己铸造。”龙天煦笑道,“澈安,你拿给皇兄看一看。”
  “诺。”云清略低一点儿头,应了,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龙常宁。龙常宁十分疑惑,微微皱着眉头伸手接了。
  “皇兄,朕让你派人观察二皇兄境内,并非有别的意思,实际上条条目目朕早就查清楚了,并不用皇兄的情报。只是朕知道皇兄从小宽容,为人慈悲和善,若非皇兄亲眼所见,皇兄绝不相信二皇兄真的存有歹意。”龙天煦道。
  龙常宁瞳孔微张,“这……这是!”
  “军中探子查出的淮安王与北戎人交易武器马匹的记录,还有几张偷来的凭据。”云清淡淡道。
  龙常宁满面错愕的看向龙天煦。
  “想来皇兄如今能有七分相信二皇兄是要谋反了。”龙天煦微微笑着点头道。
  龙常宁说不出话来。
  “朕并非是一定要皇兄为朕做些什么,只是朕坐在这皇位上,看着这东西心里实在不安。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却不可无。朕,不想被人害了。”龙天煦十分动容的说道。
  他看着龙常宁,喊了一声:“哥。”
  龙常宁浑身一震。
  龙常宁自小是由当今太后抚养,生母早逝,让他对那个贤良温婉的母亲并没有什么映像。当今太后是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养的,所以他自小便是从心里以当今太后为娘,龙天煦对他来说,便是亲生弟弟。
  这一个“哥”字,比万千道圣旨更有力度。
  “臣……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龙常宁行大礼,头伏到地。
  云清看着龙常宁,心里一阵一阵莫名的发凉。
  “澈安。”龙天煦喊道。
  云清忙应道,“臣在。”
  而后他看着行完礼重新坐起来的龙常宁,恭敬道:“臣已按照陛下的吩咐,精心挑选了五千军士,他们上马可为骑兵,人人都是精骑,下马为车兵、为步兵也都是一把好手。此次南阳王在长安祝寿期间,便可分批奔赴南阳,日后可供王爷差遣。”
  这差遣自然是有限度的,他们听的终究是皇令。
  龙天煦点头道:“这些人马只是以防万一,若是二哥那里有异动,这长安的安危、朕的性命就都托付给皇兄了。朕这里有一道密旨,允许皇兄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份黄绢,举到龙常宁面前。
  “诺。臣谢陛下信任,定不负皇恩。”龙常宁连忙双手接过,答道。
  此事一了,龙常宁与云清二人便都从安泰殿告退出来,云清回军中,龙常宁去皇亲宗室为太后祝寿并陪同太后看戏的锦绣轩。
  待走到二人异道之处,龙常宁却停了下来,云清便随之停了下来。
  “这许久不见,云清都是大将军了。我离京之时,觉着你还是个娃娃呢。”龙常宁柔声说道。
  云清忙道:“王爷客气了。”语气却是不知不觉放松了不少。
  “梦泽也不在了……”龙常宁叹道。
  梦泽是云彦的字。
  云清不知怎么答话。
  “改日还要托云清带我到梦泽坟头祭拜。”龙常宁道,“我呀,要和他好好说说这物是人非,这物是人非的,我都不太适应了。”
  “这是自然,王爷何时有空,派人叫臣一声便是。”云清应道。
  龙常宁点头,他道:“陛下也越来越厉害了,想来必将成为一代明君……云清你也要好自珍重。”
  这话后头有多少话藏着没说,要他云清自己品味。
  “谢王爷关心。”云清道。
  二人这便告了辞,云清自己向宫外走去,因着今日太后庆寿,文武百官多不会今日入宫奏禀事物,内侍宫女也多调往后宫忙碌,所以一路上没有什么人。他走着走着,就走了神。
  天煦,你说怎么所有人都叫我要小心防着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说自家媳妇不**白不**,别人家媳妇**了也是白**=-=


☆、第十三章

  借着太后将诸王留在长安的半个月,龙天煦将淮安王周边诸事都安排停当,但自诸王回程之后,大律境内一直风平浪静,淮安王那厢没有半点儿动静,探子送回的情报里,这位王侯每日依旧是吃斋念佛,没有一丝异处。
  龙天煦索性不管他,让曾经上策的董书业在朝中做了个言官,又因丞相年纪已大,如今上书告老还乡,便将原先的御史大夫尤恩晖提为丞相。
  随之是太后赐婚,将皇后家中的幺妹许给了徐州王龙德正为正妃。
  而后的日子便一直不咸不淡的过着。
  直至夏初一场暴雨从天而降,断断续续的下了半个月,长江一线水量猛增,滚滚长江水冲破了两岸堤坝,化为洪水,吞噬了沿岸百姓的家园。
  因长江沿线多为鱼米之乡,这一场洪水下来,大律一年泰半的粮食都化为了乌有,再加上救灾、救济灾民、防治疫病,一时各府粮仓消耗甚巨,又牵扯国库钱财调配,朝野上下顿时甚为忙碌。
  待陆陆续续忙完,已是秋初。
  因着这一场事故,秋季金度司的帐算完,报上来,摊开一看便知道今年一年大律的财政是入不敷出。
  其它诸如粮食布匹之类的账目再一上来,龙天煦只好苦笑着对云清道:“只怕三年两载之内,咱们不好和北戎开战了。”
  “正好这几年征战消耗不小,让百姓缓缓也是好的。”云清道。
  龙天煦点点头。
  他眼眸一转,道:“清儿今年可是要去巡边?”
  云清点头称是,龙天煦便微微一笑道:“朕随你去。”
  “陛下莫要开玩笑。”云清正色道,“边关危险,岂是陛下能够随意涉险的地方?何况秋日一至,大漠边关便十分寒凉,及至冬日,每逢雪落之时人马行进都困难,陛下哪儿能去吃那般苦头。”
  “原来大漠戈壁的寒冬这般难熬。”龙天煦微微颔首,桃花样的眼眸微微眯着,“那清儿还选着这般时候去?太医让你忌冷忌热、忌急忌怒,这太医的嘱托你转眼便给朕抛到天边儿去了吧?咱们也不求能恢复如初,调养的好一些是一些总成吧,你那身体才给朕调养了多久?又逞能!”
  “……”
  什么叫“掘了个坑,自己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就是自己这种的。
  云清心里暗道。
  龙天煦却在那厢十分满意的自顾自说着:“等着明年初春,春暖花开了,朕再同你一起去巡边。”
  “诺。”云清无奈道。
  龙天煦将账目一合,又说:“对了,你家小魔头可曾启蒙了?”
  云清点头道:“去年起跟着云霄读了大半年书了。”
  “唔……”龙天煦沉吟一下,“这样也不知他愿不愿意跟着太子从头读起。”
  云清道:“若是能做太子伴读,就是他的福分,何来愿意不愿意一说?再说了,臣家中的夫子是按民间一贯的教法启的蒙,五六岁的娃娃也就读些《百家姓》、《三字经》之类,顶破天是《声律启蒙》。宫中启蒙,却是从《论语》教起,何来从头读起一说。”
  “那朕改日便下旨。”龙天煦乐呵呵的说道。而后他将案几上的奏章、账目一类事物向前一推,道:“清儿,咱们出去走走。”
  “陛下是要去哪儿走走?”云清疑惑道。
  “宫外。”龙天煦这边儿回答简介明了。
  云清眉头一蹙,“这样恐怕不太妥当……”
  可惜他再是有一千一万个正当理由,他也是讲不过龙天煦的,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陛下乐呵呵换了藏蓝的常服,拉着他,带着一脸无奈的德奂从侧门出了宫。
  这一路直奔集市而去,在长安闹市里晃了两三圈,龙天煦吃过各式零食,看过小摊杂耍,买了个据说娶媳妇要套在新媳妇腕子上的银镯子,这才十分满足的出来。
  却也不回宫,拉着云清说是要去大将军府吃晚饭。云清闹不过他,只得应了,皇帝陛下却连去大将军府的路上也不消停,一直在马车里拉扯着云清,胡搅蛮缠地非要把那个镯子戴云清左手腕上。
  云清自然是不干的,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个武将,凭什么要把那种小媳妇的东西戴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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