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没接话,与他大眼瞪小眼,大概觉得他在鬼扯。
“又要照顾客栈和司先生,又要照顾枣树,邢先生很能干啊。”谈越不为所动,感叹道。
司徒笑了一下:“你说得对。”
整个客栈的员工好像只有老邢和不管事的司徒,老邢一个人就包揽了客栈大大小小所有事情,平常还要种树,的确不得了。不过客栈没有其他人多少显得奇怪,谈越猜想估计是因为淡季,客栈生意本就不好,厨师和其他人都放假或者跳槽了。
他琢磨了一会儿,问老邢:“你们店里招人吗?前台,服务员之类的也行。”
回答他的人是司徒:“招人的。”
“我得考虑下。”谈越说。
“你挺会挑,做前台挺闲的,最近没什么客人,等国庆才会多一点。”
那是因为老邢把你的活儿全干了。谈越在心里笑他。
司徒点了一根烟,在黑暗里吞云吐雾,漆黑的眸子里有一丝笑意。
下午谈越带上相机雨伞出门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经地游玩眉镇。雨非常大,整个镇子都被织进了雨幕里,谈越在雨中步履艰难。他只走到了牙朵河护堤边,湍急河水上的水车上绑了哆哆嗦嗦闪烁的七彩电灯,看起来不伦不类。
街上没有几个人,车子也不见一辆,仿佛真的是座死城。谈越兴致不高,逛了半小时就折回客栈了,路上遇见一间还开着店门的超市。
他走进去问店员:“山里是不是经常有人去游玩?”
店员敷衍道:“是。”
“这样啊,”不能跳河了,谈越叹了口气,“给我来一捆麻绳吧。”
他回到客栈,老邢还在一楼兢兢业业地扫水,司徒不知道哪儿去了。
谈越反锁了房门,搬出来一张凳子。
麻绳大概也就一根手指粗细,看起来委实脆弱。谈越有点嫌弃,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将麻绳对折拧成了两股,仔细地在脖子上绕了两圈,绳子的另一端系在窗帘横管上。
他蹬掉了凳子,和窗户外的雨水面对面,鼻子嘴巴在玻璃上呼出了一层雾。
第5章 第 5 章
淅淅沥沥,哗啦啦,轰隆轰隆。
太吵了,谈越不得不用手捂住耳朵。
雨好大。
后脑勺很痛,全身都很痛。太阳x_u_e蹦迪,身体正在下沉。他每次濒死都有一种下坠感,因此谈越更倾向地狱论的说法,而不是“人死后会上天堂”。
头很重,不想起来了。
灰灰的天花板和led灯管离他很远又很近,随时可以塌下来砸死他。
手指颤抖,捂了一会儿耳朵就没了力气,松开了。他摸到了摔在地上的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傍晚了。客栈的晚餐供应时间是6点到7点半,过时不候。
该吃饭了。
谈越眨了眨眼,慢慢从地上坐起来,有点头晕。他摸了一下后脑勺,肿了一个大包,没流血,肩膀和后背很疼很疼,不清楚骨头有没有折。
绳套还无辜地挂在脖子上,与之相连的系在横梁上的一段绳子却断掉了,在肩膀上趴着。
谈越割断了脖子上的绳套,把倒下的椅子扶正,绳子拆下来叠好放进柜子里。做完这一切,他下楼了。
厅里有一股怪味,大概是雨水导致什么地方发霉。老邢不在,司徒和赵赵坐在四方桌的两端。他凑过去瞄了一眼桌上的菜,还剩很多。
“啊哈,谈越。脸色这么差?”赵赵嚼着饭吧唧嘴,“一起吃吧。”
谈越在厨房里端了碗饭,坐下加入饭局。
司徒安静地吃饭,他的菜单独放在一个小碗里,应该是盘子里的不好夹。赵赵端着饭碗口若悬河,聊他的画,聊他认识的诗人,他一口一个阿徒,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熟起来的。换成平时,谈越一定把眼睛黏在司徒身上摩擦,然而他被麻绳折腾了个四分之三死,连吃个饭都有气无力了,更不要提观察司徒这种费神的事情。
谈越还在手抖,肩膀无力,捏筷子也不稳当。夹一颗牛r_ou_丸时手偏了,眼睛里的黑斑又挡住了一部分目标物,他一筷子戳到桌子上,筷子掉了。
“啊。”他小声地叹了口气。
司徒问:“你怎么了?”
“你眼睛不是好了吗?”赵赵疑惑。
“没完全好。”谈越虚弱地说,“眼睛里有东西。”
“可怜见的。”赵赵摸了摸他的头。
“明天就好了。”司徒的声音低而柔,听起来也像是在可怜他。
谈越坐下不到五分钟,司徒放下了筷子,大概是吃完了。他今天也戴着那个戒指,栩栩如生的尖嘴动物正在灯下闪着神秘的银色光辉,再次把谈越迷得神魂颠倒。
“刚刚才和阿徒说到你。”赵赵说,“弟弟,你原来也是搞艺术的啊。”
谈越回了神,愣住了:“什么?”
赵赵一言不发地递过来一只苹果手机,屏幕上是张黑白照,一个男人枯瘦赤.裸的上半身,他胡子拉碴的侧脸有种诡异的美感。照片看着像是从杂志上扫描下来的。
下边还有一行小字:青年摄影师谈越。
谈越瞠目结舌:“哪儿弄来的?”他记得这是2024年他投稿到某本杂志的照片。
“我发了条朋友圈,诺,就是这张偷拍照,你在洗衣房里发呆嘛。我朋友说,你是他梦中情人,照片是他发给我的。我想,说不定当年他对你打了一夜飞机。”赵赵哼唧了两声,像只得意的小猪。
“吃饭着呢,恶心。”谈越不高兴了。
“这张挺好看的,你以前是这风格啊。剃了胡子之后嫩了不少。”赵赵问,“你现在还搞摄影吗?”
谈越摇头。
“你要不要加他微信?他管我要你微信。”
赵赵推了一个名片。对方的昵称是庆庆,可见朋友圈都是风景照。他不喜欢叠字,因为从小到大别人都喜欢叫他越越。
谈越低下头埋首吃饭,上身垮着,腰弯弯的,一脸疲惫。赵赵把脑袋伸过去,要看他的手机屏幕。
“加了好友没有?”
“加了。”
他又问:“你有没有对象啊,越越?”
怎么又是叠字。谈越皱眉,“没有。”
“哦,那就好,你可是——啊!”赵赵突然大呼小叫,身子向后仰,夸张道,“弟弟,没想到你是字母圈的啊,怪不得你早上的衣服上有血。下午出去玩啦?”
“啊?”谈越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什么啊,一惊一乍,什么字母圈?”
“S.M啊,你懂的。”赵赵暧昧地努嘴,“你在哪儿玩的?眉镇还有这种地方啊?还是带别人回客栈玩的?老司机带带我,我也想试试。”
谈越莫名其妙,“我不玩这个。”
“那这是什么?”赵赵斜睨着他,拽了拽他的衣领,“勒脖子,你玩得很开嘛。看你这个萎靡样子,被吸干啦?”
谈越低下头,原是他的脖子被勒出了两圈红紫痕迹,有的地方还破皮渗血了。看起来确实很像刚刚大战了三百回合。
他懒得解释:“我不知道眉镇有没有这种地方,自己找去。”
“你跟女的玩儿,还是男的?”
“看人吧。”谈越说着,瞥了一眼司徒,对方神态自然,目不斜视,绝不受黄段子的侵扰,多么像个谨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教导的端庄大小姐啊。
赵赵还在开他玩笑,叫他别在客栈搞出人命来。谈越索然无味。司徒一直坐着,就这么坐着,安静地看着他俩c-h-a科打诨,他一句话也不说。
老邢不在,只有司徒知道今天他一整天都没带人回来,但他沉默了。
晚上雨小了很多,隔着墙壁听起来像个女孩抽抽搭搭的哭声。谈越看了会电视,又挎上相机计划出门散步。司徒坐在收银台后边玩魔方,客栈大门紧闭,也许是因为老邢今天几乎一整天都不在所以不招客人。
谈越去拔门栓,“我过一会儿就回来,别关我在外边。”
“我和你一起吧。”司徒提议,“带你逛逛。”
谈越迭声拒绝:“不了吧?外边下雨地上s-hi,你小心滑倒。”
司徒一意孤行,已经将拐杖拿出来了,“不碍事。”
一把木头拐杖。顶端被磨得光滑,看得出司徒常常用它。司徒走到门前拔门栓,动作熟练。他低下头向谈越微笑,“你带伞了吗?”
他笑起来温和又温顺。
“带了,走吧。”
在客栈乌暗的光线里,谈越用双眼肆无忌惮地盯着他。
司徒披上一件很长的风衣,他个高腿长,稍微打扮一下就跟个模特似的打眼。谈越庆幸老邢不在这里,不然一定要发火了,他家的金贵大小姐死活不和来路不明的旅客保持距离。
两人共乘着一把巨大的黑伞,谈越撑伞,另一只手本想揽着司徒肩膀,想想又算了,他个子比司徒矮,于是一直抓着司徒的手腕,免得他摔了。
大概为了配合谈越,司徒步速比之前快了不少,两人很快见到了一间中学,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太平中学”四个字,放学铃声颤抖着,伴着一股人流从校门口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