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白如纸的手心顿时晕染了如火如荼的火焰红,显得触目惊心。
谢陵紧张兮兮道:“你仗剑的手既要号令三军,又要驰骋疆场,哪里有空替我添香研墨,我何德何能,更何况…”话到这里,就如熄火的灯芯,蔫灭之余徒留香烟几缕萦绕心头。
亓御不知从哪里寻了方手巾,不由分说的拿下端砚给谢陵擦拭手心火焰红的墨汁。擦拭的动作很是细致用心,出口的话却是十分心不在焉:“何况什么?”
何况近有罗织,远有郑氏女之流,这样诡异的、不合乎情理的何况谢陵如何也说不出口。
“更何况,我唯恐使唤少将军成瘾,万一日后,不是你添的香便闻不进,不是你研的墨便用不得,那可怎么办。”
这样温情脉脉的话倘若不是谢陵言的,换个旁人,亓御只怕会生冷到不屑一顾,甚至置若罔闻漠然置之。
现下,他却是真切的听了,且从内心深处涌出了莫名其妙的忧恐。
好在墨汁是新研墨的,且墨不多,仔细擦拭后谢陵的手心只剩浅浅的红丝,与月老的牵扯不清姻缘用的红线恰好可以媲美。
“什么怎么办,习惯了便习惯,”亓御略扬嘴角,“我的剑也不是时常握在手里,挂在腰间或是束之以阁的时候也不少。总还是得空将就你的讲究。”
谢陵约摸觉得自己不够堵心,也五感尽失的忽略自己以及亓御的微妙变化。只是继续说道:“世家联姻已经定下来了,你以后也是要执子之手的人…”
娶妻生子更贴切这话的意思,但是他却别有用心的切换了一个委婉的词。
静默无声的烛光荧辉里,他觉得手心里被人重重一捏,细碎零散的温热汇聚一堂,人为的添柴加火使得他整个手心滚烫似沸水。
亓御的目光紧紧攥住他的他无处落脚的视线,相视一眼,他仿佛读懂了亓御目光里深意——我正在执子之手。
夜多是蛊惑人心,纵容心底妄念恣意发酵的元凶。许多荒唐都是从玄夜开始,并成长为人间难撼之木。
“我…睡不着。”谢陵生硬制住夜的张牙舞爪。
亓御淡笑一语:“我知道,明日加封摄政王,你若是能安心呼呼大睡的人,我也不会乘夜多此一举。”
所以你的手可以松了吗?谢陵坚决不与亓御同心同德。
“……那你跟我说说罗织吧。”谢陵强制自己忽略亓御不松的手。
亓御坦言相告:“罗织当年救我于危难之时,甚至…想救前神机营。所以,她,我不能不给其颜面。”
千想万思,万万没有料到罗织于亓御竟是有救命之恩。这样倒说得通二人间与众不同的相处方式。
“也不知道卢家能不能把王渊澄拖下水。”
一刻钟之内,谢陵无师自通的挂啦了两个弯,出神入化的步步避雷以及掩饰之举,令亓御内心喟叹不已,果真是养熟了且养的异常机灵。
“顶多让王渊澄s-hi鞋,下水的可能x_ing还不如殿下明日稳立勤政殿的可能x_ing大。”亓御敲打着谢陵。
做了摄政王的谢陵就要自己独挡一面,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臣服,以身作则的臣服。
谢陵微怔愣,他果真是毫无威仪吗?
“亓爱卿,本王有意见了。”不满,绝对的不满,毋庸置疑的不满。
亓御轻轻捏手心一淡笑,井井有条的欺身而上,隔着一张香木长案逼近了谢陵的肩头,语气似有若无的恐吓:
“殿下还没坐稳摄政王,就对臣心生不满,看来臣得趁殿下根基未稳,好好为自己谋划打算一番,不然以后连给殿下添香研墨的机会都没有。”
“毕竟,殿下以后可是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人。”
谢陵颤抖不已,尤其是第二句话无端使他产生了莫大恐惧,亓御这语气与被夺佳偶的暴徒一般y-in鸷可怖。
“不会的。”气虚微弱,却饱含决绝之意,亓御从中油然而感一股无名但又刻骨的沉痛。
“我不会踏足后宫,如果非要如此,我宁可玉碎。”谢陵神色清浅有如疏影照晴空,寂寥广漠发自骨血而浓重。
亓御恍然大悟,这才是谢陵不见太后且执意留下那个生父不详的孩子的真正缘由。
“稍微阖眼些时辰,总不能晨时站在朝堂上打盹。”
“……也…好。”
万里腾龙张牙舞爪的扒在寸金缂丝的王袍之上,借着金龙盘旋九州云霄之威仪,使得套上王袍的琢玉之人也添了天威神仪。
纵使谢陵如何瑰丽昳容,身加天龙背对双龙镀金浮雕,左右两立擎天盘龙柱,仿若上苍独庇护的神祇,端是站立一方便足以威慑八方。
亓御与一众臣子堪堪行礼,垂着头暗暗笑了,一夜未眠的谢陵能摆出这样威慑九州的恢宏气势,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这也许就是天家血脉唯一有用的地方。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几个月大的小娃娃被太后抱在怀里,同太后一并坐在珠帘之后,隔着珠帘屏影模糊不清,隐约可听娃娃咿咿呀呀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