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给徒儿笑一个 by 扶风琉璃(上)【完结】(5)

2019-03-25  作者|标签:


  二人出了巷子,又去了趟古董字画店替云三传话,唐塘这才想起为什么先前觉得那店小二说的谢兰止名字很耳熟,原来就是云三要买的字画的作者。
  他在里面绕了一圈,这个宝贝看看,那个宝贝摸摸,咬着东来耳朵问道:“师父平时喜好什么玩意儿?”
  东来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半天,摇头道:“东来没伺候过公子,不大清楚。”
  “那他平时都做些什么?除了看书练武,有没有别的事做?”
  东来翻着眼珠子又是一通苦想:“我听元宝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公子在休息。大概,喜欢睡觉吧……”
  “……”
  唐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师父平时会因为什么事什么东西高兴啊……整天板着个脸,闷闷不乐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无欲无求似的,难道真的是神仙?
  出了古董字画店,又去买了两身衣服。原本他觉得自己以后也是要当大侠的,当然白衣翩翩比较潇洒帅气,可自从看见师父穿白衣后,他便觉得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将白衣穿得那么好看了,最后挑来挑去挑得很不耐烦,闭着眼睛随便拿了两件。
  买完衣服出来之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背后感觉毛毛的,像针刺似的。
  想到武侠小说里常有的情节,唐塘的敏感雷达全部打开,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什么都没发现,于是继续走,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不甘心地在各个墙角廊柱周围扫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皱着眉头继续走。
  东来看得一脸莫名其妙:“四公子,你怎么了?”
  “嘘……”唐塘悄声道,“我觉得不对劲,背后刺刺戳戳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我们。”
  东来被他一说也有点紧张了,疑神疑鬼地左右看,突然“咦”了一声,从他背后捡起几根头发举到面前:“你是不是说这个?”
  唐塘直着眼咳嗽两声,不自在地抢过头发扔掉了。
  经过一个路边摊时,唐塘被上面的翡翠扳指吸引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然后师父那张冰山一样的脸就开始在眼前晃啊晃。他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大佬都是要戴这个的,师父还没有呢。”二话不说便将那扳指买了下来。
  东来笑嘻嘻道:“四公子,你对公子真好!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唐塘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从旁边买了一只五颜六色的鸡毛毽子塞给他:“大好人送给你的,无聊的时候找元宝他们一起玩。”
  “呀!”东来一声惊呼,拿着毽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
  两人正准备走,斜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伸手拽住唐塘胳膊,牙缝里蹦出句话:“臭小子!终于逮到你了!快把偷的东西交出来!”
  嗯?唐塘看着眼前的人一脸莫名:“大哥,你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就是你臭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快交出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唐塘一阵头痛,把胳膊挣脱出来,语重心长道:“大哥,你看看清楚!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少废话!看招!”说着便抬起掌来。
  “喂!”唐塘一把将傻掉的东来拽到身后,抬起胳膊挡掉那一掌,“有毛病啊你!”
  那人再不言语,眼看着又要来第二掌。
  “快站远点儿!”唐塘匆匆忙忙推开东来,一闪身躲过了那人的攻击。
  那人微微愣了一下,喝了一声再次出掌,比刚才那一招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唐塘看得心惊,眼看着那一掌贴到跟前,突然侧身发力接住他手腕反向一扭,那人就势将身体扭过去,唐塘趁机抬腿撞向他后膝,一个擒拿将那人压制住。
  唐塘正要对他发问,眼前突然一花,等看清时,手中被制住的人已经脱离他掌控趴在了地上,身上多了一圈银链子。那条银光闪闪的链子倏地一下收起,飞入旁边一个青衫男子的袖中。那男子上前两步对地上的人踢了一脚:“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连云四公子都不认识!”
  唐塘疑惑地看了男子一眼。
  地上那人连忙爬起来,对着唐塘痛哭流涕地道歉。一旁的男子冷声道:“狗东西,再不滚就削了你的脑袋!”
  那人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青衫男子满脸微笑地向唐塘走过来,拱手道:“云四公子,久仰久仰!”
  这人变脸真快!唐塘观察了他一眼,便直觉的不喜欢这个人:“你是?”
  “在下青衣派弟子童聪,因家师之命来此处办事。不想这么巧能在此和云四公子相遇,实在是有幸之至。”那人一脸热情道,“家师与流云公子也有过数面之缘,对流云公子的修为一直是敬佩有加。今日再见,咱们两派也算是有缘分,相请不如偶遇,云四公子若不介意,可否与在下到一旁的仙醉阁喝一杯?”
  唐塘被他这一通绕来绕去的话绕的头晕,叹了口气道:“喝酒嘛,改天也可以。兄台要是不介意,我还是先去追刚才那人吧。”
  男子脸色微变。
  唐塘接着叹气:“兄台有所不知啊,我是师父捡回家的孤儿,从小就和家人失散了。我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一直在找寻他的下落。刚才那人说我偷了他东西,可我没偷啊……我就想,或许是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就很有可能是我的同胞弟弟啊!”说着抹了抹干涩的眼角,“想不到他已经沦落到以偷窃为生,我若不将他找到,愧对祖宗啊!”
  男子脸色已是非常难看,顿足道:“刚才真不该让那人跑掉,实在是在下考虑不周。”
  咦?不是你故意放人走的嘛?唐塘再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人已经走远了,今天就算了。既然我弟弟在此处出现,我总会想到办法将他找出来的。反正都找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一时。对了,我要赶在天黑前回去,不然师父会将我痛打一顿。你看今天……”
  “如此……在下便不留云四公子了。改日一定登门谢罪!”男子拱手道。
  “哎哎,兄台言重啦!我走啦!拜拜……”唐塘拉着东来转身便走。
  身后男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旁边走出来一个人,躬身道:“要不要属下重新安排一次?”
  “不用!”男子摆手道,“此人说话似真似假,不好对付,先不要轻举妄动。万一惹恼了流云公子,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四公子,你真的还有一个弟弟啊?”东来一边问一边埋头把玩鸡毛毽子。
  “对啊!”唐塘随口答道。
  “那你们什么时候失散的?”
  “六七岁吧。”
  “你们是不是感情很好?”
  “还行吧,老打架,不过他总是打不过我。”
  “四公子你真厉害!”
  ……
  东来当了一路的好奇宝宝,等二人回到医谷已是掌灯时分。
  唐塘将两壶酒往桌上一摆,云大、云二立马喜滋滋地拔了瓶塞闻,然后各自将自己的那一壶酒领回了家。云三听说字画给他留着,也是高兴得不行,拍掌说明天就要出谷买画。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将晚饭吃了。唐塘突然想:师父会因为什么高兴呢?
  晚上练功的时候,唐塘问道:“师父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流云冷哼一声:“练功的时候不要说话!”
  “扎马步为什么不能说话?扎马步是用腿扎的,又不是用嘴巴……”正说得起劲,对上流云突然严厉起来的目光,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最后化成自言自语的咕哝声,“一个人吃饭多冷清啊……”
  练武之人都是耳聪目明,流云脸色微变,看向他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将他嘴巴缝起来:“扎马步必须提气!”
  唐塘乖乖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一弯镰月逐渐西移,唐塘额头上的汗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腿肚子一个劲儿抽筋,人已经累得处于半昏迷状态,还是咬牙死死撑着。
  半明半暗的月色中,流云面对竹林长身玉立。唐塘被汗水迷蒙的双眼看过去,只见沉沉幽绿中点缀着一片如雪的白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清冷。
  “今日出门,可有遇到什么事?”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唐塘恍惚了一阵才明白过来是师父在问话。
  “怎么不说话?”流云转身看他。
  他眨眨眼,一脸无辜,用手在嘴巴上做了一个封胶条的动作。
  流云沉着脸道:“准你开口!”
  “刚才还说扎马步不能说话呢……”唐塘一脸委屈,紧接着突然打了个哆嗦,知道师父又用那种眼神盯他了,连忙一五一十地将遇到的事情给说了,当然酌情过滤掉一些本人胡说八道的内容。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师父的脸色,发现并没什么异样,心里猜测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应该是他意料之中的。
  流云淡淡道:“此类事情以后还会出现,只是人不同,手段不懂罢了。他们也不敢真拿你怎样,你只需和他们周旋一番及时抽身便可。”
  “周旋啊?这个我拿手!”唐塘乐呵呵的点头,结果人一放松,腿突然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师父,我错了。”
  “算了,今天就练到这儿。你起来吧。”
  “噢!”唐塘痛痛快快的答应,又慢慢吞吞地爬起来,站着还是觉得腿肚子抖个不停。
  他苍白着一张脸,伸手在怀里摸摸索索半天,终于把那枚扳指掏了出来:“师父,送给你的。”
  流云疑惑的接过去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皱眉道:“我又不用弓箭,要这东西做什么?”
  啊?唐塘眨眨眼:“关弓箭什么事?”
  “我见连老堡主的手上戴过,这是拉弓射箭时用来护住手指的东西,你说关弓箭什么事?”
  师父,你不能这样好心当驴肝肺啊!
  “师父,你不觉得作为一个老大,戴上这扳指会特别有气势吗?”
  “老大?”流云的表情变化开始向莫名其妙这个方向奔去。
  “呃……是这样!”唐塘拿过戒指往自己拇指上一套,虽然有点大,可不妨碍他表演。他戴好后做出一个喝盖碗茶的手势,表情异常生动,“师父你看,是不是很有派头?”
  流云一脸费解的看着他。
  唐塘对他咧嘴一笑,突然拉过他的手。
  流云手指微颤,本能的抵触这样的肢体接触,皱起眉头正欲将手收回,就见唐塘非常迅速地将扳指套到他大拇指上。
  流云见他眼中晃动着月色的碎光,亮晶晶的,满脸的兴致高昂,破天荒的忍住了抽手的冲动,由他捏着手指举到自己面前,兴致勃勃地展示给他看:“呐!怎么样?”
  月光下,流云的手指显得有些晶莹剔透的白,在艳翠欲滴的扳指衬托下,流动着盈盈的润泽,仿佛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唐塘看得有些发愣,喃喃着自言自语道:“原来戴扳指还有这种效果……”
  流云看了他一眼:“何种效果?”
  “好看啊!”唐塘低下头摸摸后脖子,莫名其妙的一阵心虚。
  流云将手背到身后,淡淡道:“行了,我且收着。你回去吧。”
  唐塘见他收下,顿时笑开了花,正乐呵呵地准备离开时突然又想起白天的事,抬头问道:“师父,那些人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柿子要挑软的捏,你是我最小的弟子,他们不找你找谁?”
  师父你说话太狠了!这问题的关键词是“为什么”,不是“我”啊!
  被称作软柿子的某人胸闷地拖着残躯回去了。
  洗完澡,唐塘见东来捧着他换下来的衣服塞进盆里准备端走,赶紧踩着鞋踢踢踏踏的跑过去将人拉住,一把抢过师父的那身白衣抱在怀里。
  “四公子,你要做什么?”东来不解的看着他。
  “啊……”唐塘愣住,对呀,他要做什么啊?愣了一会儿,伸手在衣服上摸了摸,又重新塞给东来:“师父的衣服要分开洗,洗干净晒干后仔仔细细叠好。”
  见东来点头应允,这才放心地重新爬到床上去,人还没躺下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拖着东来问道:“师父是不是很不爱笑?”
  “嗯。”东来点点头,“没人见他笑过呢。”
  唐塘一愣:“……为什么啊?”
  “不知道啊,公子一直就是这样的。”
  唐塘躺回床上,一脸烦恼的抠了抠下巴:“那连他高兴还是不高兴都看不出来了……”也不知道那扳指他是不是不喜欢,一点表情都没有。唉……怎么碰上这么个除了发怒就是面瘫的师父……
  ☆、竹楼醉酒
  扎了几天马步之后,唐塘开始了正式的学习生涯,很有规律的安排着每天的学习时间,上午在自己屋子里看医书,下午拿着把剑像模像样的学着一招一式,晚上便是扎马步以及他一直觉得神秘不已的内功心法。
  过于规律的节奏让他产生了一些恍惚的错觉,好像在学校上课那样,这节课学什么,下节课学什么,根据课程表一天一天的进行着。他算了算时间,如果没有因为出车祸误打误撞地来到这里,再过一个月,他就可以踏入高等学府的大门,做一个所谓的住在象牙塔里的天之骄子。
  他把头从医书中抬起来:“东来,你识字吗?有没有上过学?”
  东来一直无忧无虑的小鹿般的纯净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小时候爹教我认过几个字,不过没钱上学堂,后来我爹娘都不在了,就再也没有人教我认字了。”
  唐塘摸摸他脑袋:“呐!别苦着一张脸,哥教你!”
  东来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晶晶亮,充满期待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黯淡下去:“不行的,你每天要花那么多时间学医练功……”
  “这个你不用担心,空闲时间我还是有的。呐,你先去找几张白纸,我吃完中饭休息的时候来教你。”
  东来一下子开心起来,乐呵呵的找纸去了。心想着,以后四公子不在的时候,他就有事情做了,虽然平时也很爱玩,可心里明白,多识几个字总是好的,识的字越多,以后能为四公子做的事就更多。唐塘要是知道他这么忠心耿耿,估计又要扶额长叹古人的一根筋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唐塘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他觉得古代私塾里那种摇头晃脑死背书的学习方法实在是迂腐至极,简直就像捧着脑袋往石头上死磕,怎么看怎么蠢。虽然现代教育有很多弊端,但基础的一些东西还是有进步和可取之处的。
  于是他拿起细毛笔,非常笨拙地将a o e等汉语拼音和一些简单的汉字写到纸上,并一再声明他虽然字写得丑,但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有料的,绝对是够格做他老师的。东来当然是忙不迭地点头。他又再三嘱咐,这些东西千万不能给别人看到,尤其是他师父。毕竟他师父偶尔会来检查他的功课,被发现了解释起来就很麻烦。东来不疑有他,非常郑重地做了保证,反正四公子说的都是很有道理的。
  唐塘满意点头,教了他基本发音之后便又跑去师父那里练功了。
  一段时间下来,等东来学会借着拼音读字的时候,唐塘已经能将人体的所有穴位在哪个位置、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作用,全都记得一清二楚、背的滚瓜烂熟,唯一的缺憾就是理论有余而实践不足。
  于是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三下两下将衣服扒拉下来,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东来进来的时候在书桌前没看到人,又往里走了几步,就见他正手里拿着本书,赤条条的站在铜镜面前。
  东来咦了一声,回头看看外面艳阳高照,疑惑道:“四公子,你要洗澡吗?我这就去给你打水。”
  “唉!不用不用,你做你的事,我在学习。”
  东来抓抓头发,一脸不解:“你怎么不穿衣服学习啊?”
  “这样学得比较快啊!”唐塘随口答道,一边比照着书上的图在自己身上找位置,碰到危害不大的穴位还特地按下去试试感觉。
  东来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嘴里念念有词,好像真的在学习,于是皱着一张小脸冥思苦想着离开了:脱光了衣服真的学起来比较快?那我是不是也要脱光衣服认字呢?于是脑海中好一番天人交战,一边觉得这方法看起来怪怪的,一边又觉得四公子说的话一向很有道理。
  他一路走一路思考,想得太认真,完全没看到流云正从另一边走过来。
  流云也跟东来一样,走进去看书桌前没人,就又往里走了几步,结果就看到□的唐塘正大喇喇的站在那儿念经。
  他跟东来不一样,东来平时伺候惯了,看得坦坦荡荡,他却习惯在洗澡时坚持一个人,连元宝都要在外面候着才行。这一下突然看到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顿时深受刺激,急忙皱着眉头转过身去。
  唐塘一扭头看到他站在房里,连忙热情地打招呼:“师父!”
  “把衣服穿起来。”流云的声音带着点冷意。
  “噢!”唐塘听话的将衣服穿好,拾起书走到他面前,笑嘻嘻道,“师父,幸亏进来的是你,不是三师兄,不然又要被他说教了。”
  流云刚准备好教训他的话就这样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在认穴位?”流云看着他手中的书道。
  “嗯。”唐塘偷偷瞄他的手,发现那个扳指依旧没有戴,不由得有点失落。
  流云坐到他书桌前,拿起书考了他几个问题,见他每一题都回答得很妥当,这才脸色稍霁。
  唐塘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话刚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
  流云拿着书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抬起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声音冷了下来:“问这个做什么?”
  “呃……”唐塘挠挠头,歪着嘴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理由,“这……这个……想着哪天到师父的生日了,我们聚在一起庆祝庆祝……热闹热闹……”
  流云眼中闪过戾色,突然站起来一把扣住他咽喉,将人拉到跟前,阴沉的脸与他相距咫尺,冷冷的声音从嘴里蹦出:“庆祝?”
  唐塘脖子一痛,吓一大跳,瞪直的双眼惊恐地看着面前陡然被阴霾覆盖的脸,顿时感觉到一阵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整个屋子都被黑暗笼罩住,密不透风,呼吸不畅。
  “师父……”唐塘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在这么吓人的气氛下还敢开口,“你怎么了?”
  流云看着他不说话,冰冷的瞳孔中风暴涌动,隐隐透着一股血腥气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轻轻一捏,便将他像捏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地捏死。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唐塘声音开始发抖,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师父别生气……我……我错了……我下次不……”
  流云突然松开了手。
  唐塘脖子上陡然失去了支撑,脚下没找准力道,身体顺着惯性前倾,一个踉跄便闷头盖脸地朝着师父胸口撞去。
  不得了!这撞上去不是火上浇油吗!唐塘紧急刹车,七手八脚地调整自己的重心,在鼻梁快要贴到师父前襟的一瞬间硬生生止住了冲力。
  肩上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唐塘一愣,借势站稳了身子,等反应过来时,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转过身,见师父正负着手站在门边,纤长的轮廓被阳光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连带着整个背影都添了几分柔和,一瞬间似乎屋内的黑暗也消散于无形。
  唐塘眨了眨眼,半天没回过神,下意识地走了几步靠过去,停下,盯着师父背在身后的手,极度怀疑刚才片刻间的风暴只是做了一场转瞬即逝的噩梦。他抬起手摸了摸发烫的脖子,又觉得那不是梦,是真的。
  “不大记得了。”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仿佛刚才一瞬间的风云变色从未存在。
  唐塘还在摸着自己脖子上被掐过的地方,脑子里迟钝地思考着师父说的不记得是指什么。
  流云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到他动来动去的手指上,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抬腿跨出门槛。
  阴影消失,阳光突然洒进来,唐塘手一顿,这才意识到人已经走了,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猛地反应过来师父刚才的话是在回答他问的生辰是什么时候的问题。
  “不大记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凶什么……”唐塘再次摸了摸脖子,看着消失在院门外的衣角,没来由地感觉一阵脱力,靠着门框滑坐到地上。
  经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出,唐塘对师父又多了一分惧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无意间触碰了师父的某根底线。他拿全部身家发誓,以后打死他都不在师父面前提生辰这两个字。师父发起飙来实在是太恐怖了,要不是最后关头及时刹车,那一通狂风暴雨啪啦下来,估计自己早就死无全尸了!
  想是这样想,不过师父毕竟没有真拿他怎么样,唐塘就这样在某种莫名的有恃无恐的心境中心大地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没几天就回了劲儿。
  当每天碌碌无为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难熬;可一旦换成充实的生活,便很容易就能体会到什么叫白驹过隙、时光如梭。
  在学校上学要同时学好多门功课,而在这里只有两门,每一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一个多月的学习成效显著到让唐塘自己都不敢相信。如今他已经有点身轻如燕、健步如飞的感觉了。
  竹楼是种非常适合练习轻功的工具,因为墙面上到处都是着力点。他借了三次力,终于成功的跃上了二层竹楼的楼顶,只是站上去的时候重心不稳,差点前功尽弃一头栽下来。
  “四公子,你小心点啊!”东来在下面看得胆战心惊。
  “没事!”唐塘抹了把被汗水黏在脸上的碎发,对着下面一脸灿烂的笑起来,“东来,你去帮我跟大师兄借点酒来。”
  东来去了,结果酒没借到,把人给招了来。
  云大为了刺激他,特地拿了一只巴掌大的小葫芦来,脚尖一点便轻飘飘地坐到了屋檐上,非常潇洒的支肘侧卧,三口两口就将葫芦里的酒喝光了,砸吧砸吧嘴道:“哎呀,真可惜,最后几口也没了。”
  唐塘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哼哼两声没有说话。
  第二天午饭过后,唐塘对着东来这般那般的吩咐了一番,东来神秘兮兮的点头,然后跑到云大的院子里,拉着云大的贴身小厮青竹踢毽子。
  唐塘绕着他们走了进去,找到正在看书的云大:“大师兄,刚才听二师兄说,你已经连续三次下棋输给他了,是不是真的啊?”
  “不是!那个混小子真有脸!全都给我反着说!”云大捶桌而走。
  唐塘等他出了小院,连忙窜进他屋子东找西翻,终于在床底下找到一个精致的小酒坛,嘿嘿阴笑两声,抱着酒坛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临走还给东来使了个眼色。东来接收到他的讯息,装模作样的又踢了两脚,迅速撤离。
  唐塘猜到这坛酒是云大故意存着的,必定不会急着喝,因此也不担心短期内被发现。
  晚上练完功洗完澡,他便迫不及待地将酒坛拍开,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东来凑过脑袋闻了闻,感叹道:“四公子,你可真会挑!我不懂酒也觉得这是好酒。”
  “非也!”唐塘摇头道,“我也不懂酒,这是我瞎撞到的。”
  “四公子,我没见你喝过酒啊,怎么今天突然想喝了?”
  唐塘神秘一笑:“气氛,懂吗?”
  东来挠挠头,又摇摇头。
  考虑到自己三脚猫的轻功实在是有点危险,唐塘让东来找了个云大那样的小葫芦,小心翼翼的灌了点酒进去,当然也不忘赏了几口给东来,然后将坛子细细密密地封好,藏到了自己的床底下。
  一切准备就绪,他掸了掸衣服,昂首挺胸地走到小院中,纵身一跃,借力在墙上一点、再一点,终于成功看到了屋顶,但是没想到最后一步跨小了几厘米,脚尖在屋顶上一滑差点踉跄得倒栽下来,吓出了一声冷汗,最后顺利地上了屋顶,不过就是姿势难看了点,是抱着屋檐爬上去的。
  他仰面躺下,擦了把汗,不由感慨道:这大侠可真是不好当啊!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胳膊枕到脑后,翘起了二郎腿,无比惬意的欣赏着满天的繁星,头一回体会到幕天席地的洒脱滋味,果然有了那么点大侠的感觉。
  “嗯,等满月的时候再来这么一次!到时候对着月亮念几首诗,哈哈,完美!”他举起葫芦喝了一小口,觉得滋味果然不错,便开始回想学过的哪些诗句是跟月亮有关的,第一个冒出来的便是三岁就背的滚瓜烂熟的“床前明月光”。
  唐塘望着仿佛触手可及的星空,沉默了半晌。
  “老妈……”他举起葫芦又喝了一口,抬起胳膊盖住眼睛,喃喃道,“我过两天就回来看你……”
  草丛里断断续续的蟋蟀鸣声,衬得黑夜越发的沉寂。
  不远处的另一个屋顶,流云静静地站立着,视力再好,在这漆黑的夜幕下也看得不甚分明,只能借着点点星光隐约见到一条腿在那里晃啊晃,渐渐地便不再动弹。
  他足尖轻点,悄声落在唐塘身侧,低头看了一眼,不由皱起眉头。
  唐塘已然喝醉,对身边的动静毫无所觉,嘴里吐着泡泡,含含糊糊地轻声呢喃:“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将唐塘打横抱起,轻轻落到地面,一回身便看到东来正费力地拖着一把梯子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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