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小孩子了。”怀卓嘟囔一句,随后便看见了沈华似笑非笑的目光,又是那种她看不透的神情。她忽然有些泄了气,闷闷说道:“吃饭吧,不然凉了不好吃。”
饭桌上,客人看出了主人的心不在焉,吃完饭后并没有久留。只是在告别时,华芳婷给沈华留下了一句忠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但你别忘了,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好好过下去,我们已经过了那个折腾的年纪。”
的确如此。华芳婷早就领悟到了这一点,才会从城市里逃回来。她不知道怀卓是怎么想的,在她看来怀卓比自己更好的适应了城市纸醉金迷的生活。尤其是她那头漂亮的长卷发。
然而,这一切都需要牺牲自由、健康甚至自尊为代价。自从接手了第一位情人手上的公司业务后,怀卓几乎没再享受过午睡。她每天忙得团团圈,和旋转的陀螺只差一个死物的区别。但她仍在为别人打工。情人像只无形的手,她手里的无情长鞭无时无刻不在鞭打着她。
“我带你回来可不是让你吃软饭的。”情人常这样说,她越怒,情人就笑的越发开心。“恨我吗?那就尽力反抗吧,蠢货。”
事实证明,怀卓做到了,只不过所需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更长一些。因为另一方面,她和情人间的身体纠葛还在继续。她大她十岁,是个- xing -、经验丰富,老练的女人。而那时情人正当大好年华,她聪慧但狠毒,她漂亮但- xing -格恶劣,她在某些方面柔情万种,在另一些更不为人面的方面冷漠无情。
总之,她是个万分纠结,集多种优缺点为一身,让华怀卓离不开的女人。就是这样一个亦正亦邪的人,把当时身处底层受尽折磨的怀卓带到了真正的上层社会。她给她安排工作,就像日后怀卓对待自己的小情人一样。她为她介绍人脉,帮忙她站稳脚根。
她爱了她一生,但到死都不愿被她发现。
尽管昨天只睡了三小时,这天中午怀卓还是没有睡意。她待在空调房里模糊四季的清凉保护中太久,此刻竟觉得天气如此闷热,就算只是躺在- yin -影处都让人难以忍受。无奈,她起身下床,刚出门就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热气融化。她等了等,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忍耐力,终于来到了距离沈华家不远处一颗大树下。她在树根上坐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但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走。
在等待中她看见了远处成片的山峦安静沉睡,烈日炙烤某些大地。她听见溪流的声音,和年少时在漆黑一片中听见的鱼虾说话的声音。她闭上双眼,想知道它们说了什么。
“是你呀。”忽然华萤站在了她的面前,穿一身橙色的短裤短袖,面带笑容,灵动的眼晴不像母亲。“长卷发的怪阿姨。”
怀卓哑然失笑,“好吧,告诉阿姨,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不想睡觉就跑出来了。”小女孩说,又从兜里掏出一包开封过的牛肉条,递到了怀卓面前。“给你,要不要吃?”
怀卓笑着接过,取出一根含在嘴里慢慢的嚼。小女孩大概不是第一次偷跑出来了,她知道这个时间所有的小孩都被迫午睡,她找不到玩伴,所幸就在怀卓旁边坐下。妈妈告诉她,家里好吃美味的零食都是怪阿姨送的。而自己应该叫她小姨。
怀卓自然不会放弃和小女孩培养感情的机会,她不紧不慢的和她聊了一会,才转入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在华萤的口中她得知了最想知道的两点:华荣进的确一年也不回来几趟,沈华的确在她两岁时就独自一人睡。
“那你告诉阿姨,”怀卓用诱导的语气问,“喜欢爸爸吗?”
没想到一直表情轻松的华萤突然敛下表情来。这样的她才有几分沈华的影子。“我才不喜欢连样子都记不住的爸爸。”她说。
半个小时后,沈华出现把女儿领走了。怀卓站起身来,笑着对她说再见。她从没见过怀卓那样笑过,那是一种上位者的,自信的,势在必得的笑,很耀眼也很陌生。沈华不禁有些恍惚。
当天傍晚,怀卓独自一人去了芳婷的家,后者正坐在自家门口喂自己最任- xing -的小儿子吃饭。怀卓也不打扰,就坐在一旁等她忙活完。芳婷得了空放下手中的碗才察觉到她的存在,好奇之下又不掩欣喜的问她:“阿卓,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怀卓微微一笑,“就是想来看看。”
第6章 第六章
两天后,怀卓离开华溪村,事先没和外人打招呼,父亲和弟弟与她同行。三人在早上天还未亮时出发,没惊醒任何人,任何一只土狗。
父亲华永新完全是出于工作原因。
自从当了货车司机后他的生活规律完全被打乱,行程不定且混乱。刚开始时他和别人合伙,实在抵挡不住困意还有人补上。而现在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在夜深人静时起床,赶在晨曦前出发,随后开始数小时的高精力驾驶的孤单旅程。如此两三年下来,他的忍饥耐饿本领大大增强,车技也随之提高。除掉朝三晚五的弊端外,他对这份工作倒也没什么不满。这些年省内被他跑遍,没少带当地的土特产回来,也算哄得家人欢心与孩子们的满意。
对于他的一子一女来说,每年最开心的莫过于水果大量上市时,父亲出车后带回来的水果。一箱箱个大饱满的杨梅与荔枝,一袋装金黄味甜的脐橙与芒果,一盒盒水嫩多汁葡萄与水蜜桃。有一次他还带回了热带的椰子。村里人没人见过这玩意,只觉得它外壳坚硬的很。以怀卓为首的孩子们铁了心要打开长了毛的椰壳一探究极,把它狠狠的掷向宅院的石砖上。
椰壳应声破裂,透明的汁液撒向了院子的地面。见那椰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孩子们一边大笑,一边分食了内里的白色果肉,完全不顾椰汁的存在。为此华永新还暗暗婉惜。多年以后,当怀卓旅游时来到那个产盛椰子的岛上,也会因这件事忍不住发笑。
除此之外,怀卓对父亲的车也是情有独钟。每次坐父亲的车时总有种平稳的安全感。她喜欢夜间行车的感觉,喜欢躺在铺了温暖毯子的车后座上睡觉,喜欢在车厢或摇摆或上下弹跳中昏昏欲睡,喜欢车上弥漫的那股不知名的味道——那味道让她印象深刻,却再也没在其他地方闻过。这些是她关于父亲,关于车,关于某一部分的童年印象中最深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