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把一切都变了。
第5章 第五章
中午的时候,华芳婷准时来赴宴。她不住在老宅,但小时候常来,对这里熟悉的很。来了之后也不客套,喝了一杯沈华给她倒的柠檬茶——这还是用怀卓不辞辛苦带回来的柠檬制成的——后和她聊起天来。她说起近况:生活得过且过,无大喜无大悲,只等老去。又说起小时候:
雨天她们会躲在房间里玩游戏,或者玩一个幼稚的纸牌游戏,俗称搭火车。纸牌打乱再一张张往下叠,若遇到相同的牌则把中间夹的片悉数取出,再继续叠牌。如此反复,几乎没有终结,是独自一人也能消磨时间到天亮的无聊牌戏。晴天她们会外出,去田堤,去山后,去河边,偶尔兴起她们还会拉上几个男生在夜晚出门。约定像探险者一样,不带任何照明设备壮着胆往漆黑的通向河边的村道走,而往往结果是:不知谁惊慌了喊了一声,队伍瞬间变得混乱,一窝蜂的往回跑。惊险又刺激。
怀卓还在厨房里,午餐是她亲手准备的。打她有记忆起,她就学会了生火做饭,但那时技术尚不成熟,总会弄得厨房浓烟滚滚。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都可以熏老鼠了。
家里人已经吃过午餐,她特意推迟了三人的宴会,怕芳婷会不自在,实际上不自在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就像现在,她听见不远处两人谈起幼时趣事,她只感到陌生,有些不敢相信那是她,或她们。
她所记得的唯一一次印象深刻的外出是在某个夏日的晚上。
那次她们依然往河边走去,中途时有个坏心眼的男孩喊了声“有鬼啊!”本就心慌的众人全盘崩溃,好几个已经往家的方向跑。怀卓也不知道怎么着,莫名的勇气倾注到她全身,她握紧一直握住的沈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坚持下去。于是她拉着沈华奔跑起来,在奔跑中,她想起来了。不久前她和沈华刚在某本书上看见关于萤火虫的内容,书上说:它们在河边产卵,也常在河边草地上聚集。
那时沈华就表现出对萤火虫的极大热情。这一念头由此而生,怀卓不是没有见过萤火虫,它们经常因为迷路而飞进老宅,飞进她的房间。刚开始,她盯着萤火虫尾巴后那一点儿光亮惊呆了。抓住了几只想要探究一二,结果还是以萤火虫的死亡而告终。到了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不再热衷于未知光亮的来源。但现在,为了讨沈华欢心,她作出这一举动才是提议来河边的真正目的。
由于外头没有一丝零星的光,黑的可怕,竟也没人发现她们不随队伍回村。没过几分钟,怀卓也迷失在了这无边的黑暗中,她停了下来,虫鸣蛙叫在耳边炸开,刚得的勇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一向喜欢凭念头做事,做到一半中途后悔也是常有的事。
就在她想开口说“要不我们也回去吧”这样没骨气的话时,身后散发出了一道光线。那是沈华从家里拿的老式手电筒,她偷偷的放在了肥大的口袋里,同样没被发现。怀卓呆呆的看着,沈华上前两步站在她前面,将手电打向周围。
“走吧。胆小鬼。”她叫起来,专属花季少女甜美的嗓音,还夹杂着一丝欢愉。“我们去看萤火虫。”
怀卓依然呆呆的,任由她牵着她走。她感觉没一会就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实际上河边离她们还有很远,只是手上的温热触感让她失去了确切的判断力。华溪村有两条河,但只有一条穿过村里,一条流向了不知名的地方。前者被山脉阻挡成溪,后者遇上支流转而为河。多年以后,当村里人员激增,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在河边建房子。
沈华停了下来,河水在微弱的灯光下像头打呼噜的猛兽,水声,风声,甚至是鱼虾说话的声音都清晰可辩。
“阿华。”怀卓有些胆怯的喊了她一声。
“别怕。”沈华拉着她坐在一块大岩石上,她将手电往上竖直。两人的头顶上是星辰点点的藏青苍穹,没有月亮。“书上说世界并没有鬼。”
怀卓撇一下嘴,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但无论怎么说,她的恐惧的确压下来了不少。但随既,沈华带着恶作剧的捉弄语气道:“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夜晚是另一个世界生物活动的白天。”
过了好一会怀卓才明白她的意思。“你走开。”她恼怒道。自从沈华开始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书时,她就时常说些奇怪的话。有时很有趣,有时却很吓人。
“嘘。”沈华忽然说,随后她关掉了手电。怀卓心里一紧,抓住了她的手臂。沈华低低的笑着,“萤火虫出来了。”
一开始是一两只,逐渐的,像天上的繁星落了下来。两人置身与微光的环抱中,不舍得眨眼睛。怀卓一瞬不瞬的盯着看,眼睛随某个萤火虫来回移动,她看的如此入迷,忘了自我,忘了呼吸,甚至忘了身边人的存在。
锅里的汤已经烧干,怀卓回过神来,把菜盛出放到盘子里。她一边往餐厅走,一边想着:当初的沈华可和现在辨若两人。若要细细追思,的确是从两人看过萤火虫夜景那天之后开始发生改变的。
她从没就此深究,因为那之后发生了一些事让她无暇顾及。因此,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阿华爱她比她更为久远,早在那个充斥了萤火虫微光的夜晚就已注定一切。而这正是华萤名字的来源。
怀卓只是轻浅的总结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谁都会变,不管是外表和思想,何况阿华还是个女人。
餐厅里,两个女人的谈话还在继续,看见她进来后两人莫名的停顿下来。怀卓只觉得自己被冷落,今早消失的陌生感又重新出现。她- xing -格敏感,总是因一点小事而胡思乱想,但从未将其表露在外。
“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她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实际上她心里嫉妒的发疯。她回来这么久,从没和沈华这么毫无心机的聊天。她们彼此试探,到最终却弄得两人遍体鳞伤,伤口累累。
她总算明白了沈华为什么会拒绝她的吻。这一结论来的如此正确而突然,令她失去了和发小叙旧以挽救岌岌可危友情的耐- xing -。
“在说初三的那件事啊。”芳婷用欢快的语气解释道,“当时你们两个突然不见,可吓坏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