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人的本能吗?他不想被人责怪,被人抛下,所以他也不想犯错,可他紧攥着的那些还是一样一样地离开了他,让人怀疑他手里被装了个无底洞,就好比他后来什么都没有了,开始肆无忌惮地不断犯错,生活似乎也没有变得更糟。
生活自有它自己的水花,不会被他扰乱一分,这是事实,所以很容易琢磨清楚,同时,关于钟林杨的离开,有一个猜想在许可脑海中渐渐成型,但许可不愿往深里去想,他把目光挪向别处,不再看天空一眼。
这个傍晚浮在半空,正在缓缓地消失,许可不用去看它,它也不会道一声拜拜。路灯亮起来了,一起带亮了街边商铺的霓虹招牌,北京的夏夜总有股杨树叶子的味道,是白杨,风里仿佛裹挟着叶片背面那层灰色绒毛,弄得人总想打喷嚏,校园里也有那么一片白杨,许可经常在里面席地而坐,抱着本子画脚本,杨林中,杨林中,他总是重复这个念头。
此刻没有脚本可画,因此愈加空洞,愈加百无聊赖,在等待的第七十八分钟,许可打了不下二十个喷嚏,胃已经疼得发酸,他撑在额头上的手腕突然被握住。
“……你没走啊。”钟林杨的声音。他气喘吁吁。
许可僵了僵,低头久了,大脑供血不足,他看钟林杨先是一团黑影,亲切的黑影。因为一个鬼,许可在一秒之内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世。“你说你会回来。”他说。
“我回来得太急了。”钟林杨松开他,双手挡住自己的脸,许可却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势,无论是手臂还是大腿,都比印象中更重了些。
“你去哪儿了?”他用力按下钟林杨挡脸的手。
“哎!哎哎!”钟林杨大叫,和他别扭着力气,但他终究是个轻飘飘的鬼,拗不过活人憋了个把小时的蛮劲儿。他的脸终于露了出来,先前的浓妆不见了,嘴唇也缺乏血色,除去那头披得乱糟糟的长发,他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模样。
“你去哪儿了?”许可专心望着他。
“我……”钟林杨低下头,咽了咽吐沫,喉结诚实地滚动,“你管我!”
“你是不是回去了?回柳城?”许可托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朝着自己。
“我回那种破地方干什么?”
许可不理会他的嘴硬,兀自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每天都得回去一次?每天傍晚?”
钟林杨把眼睛睁得圆圆的,张着嘴,愣是半天没吭声。忽地,他跳起来,攥着拳头站在许可面前,路人一个个贴着他走过,穿过他,“对,老子就是回去了,老子得每天跳一遍,他妈的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吼得嗓门越大,声音也就越颤抖,“跳下去了,人烂了,还得把自己拼回来,屁颠屁颠回来找你,妆没来得及弄,丑了,你嫌弃了对吧!”
“嫌你**!”许可也跳起来。
钟林杨倏地愣了,许可则狠狠盯着他,“你怎么成天觉得我喜欢让你跟个女人似的?”
“呵,”钟林杨冷笑,“你不喜欢?你眼睛都看直了!”
“直个屁!赶紧把你裙子换下来,头发也别搞这么长了,这应该不用弄实体吧?”说着许可就要去拽钟林杨的腕子,早就有路人围观,投来惊诧恐慌的眼神,他却若无其事。
“你干嘛!”钟林杨尖叫,“你什么意思?”
“不女装了,行吗?”许可收回被他拍开的手,叹了口气。
钟林杨嘴唇抖了抖,他疑惑地盯着许可,半晌,整个人都松下来,“那你转过去。”
“我不,我怕你跑了。”
钟林杨气得直瞪眼,赌气一般,他整个人消失了,过了两秒,在许可马上就要捶胸顿足的时候,他又重新出现回来。
红校服,乌黑的半长碎发,干净的脸蛋和明艳的五官。他像上学的时候那样,喜欢歪着脑袋笑眼弯弯地看人,他比上学的时候长高了不少。
许可钉住不能动,只有粗重的呼吸,一口一口。
围观的人已经越聚越多了,还有快门声,小孩的哭闹声。
“我只能变成我有印象的样子,”钟林杨垂下眼解释,“女装那身,是照着一个天天到钟楼底下约会的女的变的。”
“这样就很好。”许可往前错了一步。你还没来得及变成其他样子,留下其他印象,他想,你连校服都没来得及脱。
“OK,我说真的,不用跟我客气,我知道,我现在这样是你心理y-in影吧,成天拉着你看黄片,你做梦,我也是这样去跳楼,这梦就一直缠着你,我全都知道的,”钟林杨的眼睫还是那样低低地垂着,“看够了没?看够了我就变回去。”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许可蹙眉。
钟林杨鲜少见这怂人说出这种口气的话,闻言抬起眼来,只见许可已经站到他跟前,比他矮了小半头,双手却使劲箍住他的腰,一不留神,他就要被抱透了。
“干嘛!”钟林杨凶巴巴地搡他,“烦死了你这样——”
接下来的牢s_ao却被一个亲吻堵住。许可这回张了嘴,还用舌尖挑,用牙齿磨,要把钟林杨的嘴唇撬开。这当然没什么难度,钟林杨呆呆地把嘴唇打开,尽管没有气流,但他胸口确实在急促地起伏,尽管没有体液的交换,但他确实紧紧抓住许可的袖子,把自己靠在他身上,笨拙地用自己干涸的嘴巴,去接纳这个过于汹涌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