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可恨不得把手机吞下去,如果成功了,就说明都是假的都是做梦,可他没有,手机卡在那儿,硌得他门牙剧痛,口水和眼泪一样直流。
之后许可倒是成功地做过许多梦,每个里面都有个钟林杨,每个钟林杨都要给他表演一次跳楼,还是那副鲜丽模样,笑眯眯站在高处,校服拉链拉到最顶头,发丝乱飞,夕阳好漂亮。
然后,一瞬间,一声闷响,一个人就摔成一摊软泥,一汪血红喷泉,一个坏木偶。
他越梦越详细,越梦越真,就好比是钟林杨的鬼魂缠上来,在给他的缺席耐心地补课。
“二椅子!”
“屁精!”
“小兔子你跳啊!”
许可也在梦里听到南腔北调。曾经,还在柳城的时候,他很怕自己被粘上一个称呼,每天都怕,于是偷偷查了这称呼许许多多的别名,以免挨了骂自己还不懂。
所以他当然明白这些方言都是在叫什么。他站在它们中间,被它们包围,抬头看着钟林杨的笑,化成一团血雾。
这个梦就这样跟着他,让他从初中梦到了大学。
大学的许可还是一样怂得离谱。他哆哆嗦嗦地蹲着,扒住钟林杨的大腿看,刚碰上,看了那两个字母一眼,又立刻松开手。骨头是连着的,肉不是泥,没有血。他低头盯着地面,喉结乱滚。
钟林杨笑了,“死你**。”
许可肩头跳了跳,懵懂抬脸,“你真是钟林杨。”
钟林杨挑着嘴角嗤了一声,兀自爬起来,无视周遭围观人群,晃一晃腰,他的PU面料百褶裙摆也跟着晃,摘下侧滑的假发露出寸头,仔细捋顺了又重新戴上,“我没死你这么失望啊。”他垂眼俯视,眼线勾得乌黑,堆在不知真假的睫毛下。
许可窜起来,盯着他脸上的乱伤,手臂上也有。钟林杨竟比他高了,就是瘦得过分,好像比初中还要竹竿。“谁跟你说我失望了?”
“那你哭什么?”钟林杨还是嗤笑。
“那你怎么在这儿?”许可抹干眼泪反问。
钟林杨不语,脚尖踢了踢地上的药盒。尖头粗跟小皮鞋,焦糖色,布洛克雕花。
“你跟人打架了?”许可又问。
钟林杨踩扁药盒。
“滚蛋,看什么看,滚!”许可大声呵斥,抓上钟林杨的手腕就往人圈外挤。二锅头味填满夏夜。他从一个初中生手里夺回了自己的滑板,在腋下死死夹着,另一边死死拽着钟林杨,钟林杨就跟不用使劲似的,重心后倾,走得直挺挺慢吞吞,小皮鞋在大理石路面上踩出脆脆的声响。
“我来看看你还O不OK啊,”他望着许可碎发蓬乱的后脑勺,一个劲儿乐,“我的OK同学。”
第三章
许可听见钟林杨乐,就不再抓着他的手了,这声OK,他回过了神,也就不愿意再听见,“你想去哪儿?”他在裤缝上抹手心的汗,却像是越抹越多。
钟林杨凑到他身边,和他并排走着,手背到腰后,微微偏着脑袋,发梢随脚步轻晃,“你想带我去哪儿呢?”
“不知道。”许可没有转脸。他终日把大多数时间花在满街乱逛上面,和他那几只板子在一起。在这个城市中,除了宿舍和几间教室,还要食堂那几个固定窗口旁边的几张桌椅,他似乎也无处可去。而今带着几年不见的童年玩伴,或者说,是死过一次的初恋男友,他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愈加感到迷茫。
并且“死过一次”和“初恋”,也许都是他自以为。
又并且,这位“男友”现在从打扮和情态来看,都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个姑娘。
“那我走了。”钟林杨满不在意。
“别啊!”许可果然又一次拉住了他。
钟林杨满意地攥了攥他的掌根,又用力把他的五指掰开,之后便一直自己抱着双臂。
于是许可把滑板撂在地上,踩上去慢慢挪,两只空手c-h-a在裤兜里,显得还挺自然。
最终两人在一间音乐酒吧门口停下。
“喜欢喝酒?”钟林杨眨眨眼。
“这家不打烊,”许可拎上板子,低头推门,“二锅头是我做作业用。”
店里放着许巍,钟林杨往周遭打量一番,又笑了,“我觉得你行。能当大导演。”
“什么?”在吧台点单的许可转回头来。
钟林杨却不再应声,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默默点烟来抽。最便宜的都宝。
过了几分钟,许可端着个托盘过来了,由于还要夹着板子,他显得艰难。托盘里没有酒,只有一大碗Cao莓冰沙,红的果子,白的n_ai油,还有堆得山高的冰,色素味很浓的粉色。
柳城也有一家甜品店卖这种东西。当时就是三十八块钱一碗了,算是奢侈,这甜品店建得偏僻,价钱又贵,因此终日没什么人。许可最喜欢坐上**站的公交带钟林杨去吃,因为钟林杨喜欢。钟林杨会把n_ai油吃得满嘴都是,又抓过他的手,用指骨和手背来给自己擦,然后放肆大笑着嘲笑许可的脸红和缩手。钟林杨的嘴唇很滑,很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