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太子丈量尺寸,检查衣服是否合身的中年裁缝,一面在李昭衣服上拉来扯去,一面偷偷观察小太子,那么滋润的脸色令他心中忍不住啧啧称奇,嘴上当然也要顺便拍拍马屁。
“对了,太子寿诞将至,这几日脸色也越发的好,必定是有福星高照。”
一旁的大宫女也眉开眼笑的附和着,心中是真真喜欢这位小太子,心性温和待人宽厚不说,又生得一副惹人疼爱的俊俏样子。若李昭是她自家的孩子,她定是日抱夜抱也抱不够,巴不得天天把孩子带在身边,光是看着那张脸心情都能好上几倍。
李昭笔直的站着,静静的看着镜子中似乎是面色越来越好的自己,心跳狂乱,奴才们赞美全都没听进耳朵里。
大家都以为他健康,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到了晚上常常整宿无法入睡,有时甚至会被脑中的抽痛弄得在床上不住的打滚,可纵使是这样,脸色却不见差,反而变得比原来更加健康红润。
当他坚持要传太医来给自己瞧瞧的时候,边上的奴才往往诧异的看着他的脸半晌,这才急匆匆的宣太医去。
可即使是召来了太医也依旧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换了好几个,个个都声称小太子的身体较之前似乎好了不少,根本无需施药,却不知李昭顶着一副人见人爱的好面色,却夜夜难眠日日煎熬。
“太子殿下,侍读宫女柳金和黎若宣在殿外求见。”
一个小太监从门外小跑进来禀报,李昭听是宝宝来了便立马收回了思绪,扔下一大堆裁缝宫女,转过身便出了门。
今天的李昭如此明艳照人,只可惜宝宝心情极度灰暗,满脑子记挂的都是严嬷嬷还有自己在菁华宫里的那些朋友,见到肤白如雪一身红装的小太子只微微怔了怔,也来不及多看一眼便立马跪下了。柳金来不及扶住宝宝,只好也跟着跪在了宝宝身边。
“宝宝你怎么了?”
李昭根本还弄不清出了什么事就见宝宝在自己面前跪下了,心中突然像是叫鞭子狠狠抽上了一下,皱着眉头,上前便要去将人扶起来。
“你、你还是让我就这么跪着吧!”宝宝泪流满面的挥开了李昭伸过来的手,哽声道:“让奴婢就这么跪着,太子殿下,奴婢有事相求。殿下能不能替奴婢去求求皇上,让皇上准奴婢上菁华宫一趟,就去一会儿。”
“可父皇可是特意下了道圣旨不准你出宫的,父皇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如此一来又岂能叫他出尔反尔?”
小太子为难的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想帮宝宝,可是李舜向来是一诺千金,这么多的国家大事,李昭就没见过李舜草草应对,李舜做每件事总是经过深思熟虑,一旦决定成文便不会轻易更改。
身为太子,他在李舜面前向来人微言轻,只有被教导和考察的份,哪里敢对李舜的决定提出什么异议,况且还是为了这么件小事,说了只会叫皇帝评价为‘用心不一,不务正业’而已。
宝宝见连小太子都不肯帮自己,脑子里立马就懵了,满脸都是泪痕,但眼中已经干涩得再流不出泪,只冷冷在地上磕了个响头,一字一顿又道:“小李子,这是宝宝在求你,求你帮我这一次忙,帮我跟皇上传个话,求求他让我去一趟菁华宫,以后、以后我什么事儿都听他的。小李子你帮帮宝宝,宝宝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第八十六章
李昭静静的看着跪伏在自己脚边,额头上已经隐隐显出些青紫的宝宝,心中一阵酸涩。
这个是自己的好朋友,也是在宫里头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不是叫自己昭儿、皇儿或是太子殿下,他管自己叫小李子,曾经大大咧咧的跟自己夜闯过冷宫,没上没下的说自己好笨,笑起来的时候能让最最明媚的阳光都瞬间失了颜色的人。这样的宝宝,谁能忍心叫他痛苦流泪?
李昭蹲下身,从地上牵起宝宝,小心翼翼的帮他拍掉手上的尘土,用力在手中握紧。
“宝宝别哭了,小李子是宝宝的好朋友,宝宝有了难处,小李子当然会想办法帮你,我这就上御书房找父皇去,无论如何定叫他放你出华阳宫!”
宝宝感激的看了小太子一眼,忽的想起柳金还跪着,赶紧转身要去扶,却叫柳金轻轻将手拂开。
柳金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用近乎是不恭敬的目光直视着太子,咬紧牙关、一字一顿。
“太子殿下,若宣从小是严嬷嬷带大,向来将嬷嬷视为娘亲,如今严嬷嬷惨死,若宣就算是为了尽孝道也该前往菁华宫见上嬷嬷最后一面。皇上若是执意不准,您便代柳金只会皇上一声,不论如何,就算抗旨柳金都会领着若宣都会领着若宣出宫,只要他真能狠下心,此生绝不后悔,要杀要剐便随他喜欢——”
小太子转身看了僵立在一旁的宝宝一眼,见宝宝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微白着脸点点头,沉声道:“好,本宫明白了,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直到太子小小的身影近乎消失在宫殿外的大片广场上,柳金这才颤抖着双腿站起身,宝宝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孩,低声责怪她不该这样跟着自己冒险。
柳金只摇摇头,遥望着远处,轻声喃喃着:“他不会杀你的,我知道!”
李昭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叫奴才备了轿子一路赶去了御书房,李舜那时正坐在书桌前眼斗不眨的盯着摊开在桌上的奏折,不见皱眉亦不见其眉宇舒展,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究竟是喜是忧。
桌上的那本奏折,便是钦州司马韩孟良上奏的一本与安丞相有关的弹劾奏折,其中列举了耶鲁江盐运、岁贡上缴、官品买卖中的等多项官场弊端,其中的主导人物便是安彦良安丞相。
奏折中,韩孟良弹劾了安丞相结党营私、亏空国库、克扣岁贡、勾结盐商垄断耶鲁江盐运、上通下达私相授受买卖官职等八项罪状,其言辞犀利满腔愤慨,若是其中任意一项坐实,都能叫安彦良抄家充军。
这个本子并没有与另外一叠奏折放在一起,应该说下了早朝之后,诸位大人上奏的折子里原本没有这个本子。
想必是钦州司马托了宫中人趁人不注意悄悄放到皇上的桌案上,若是不这么做,估计这折子还未传到宫中便已经叫人扣下来了。
如此一来,再过几日,李舜必定能另收到一份奏折,其弹劾之人毫无疑问便是韩孟良。
“禀报皇上,太子殿下在御书房外求见。”
“太子?告诉他朕今天不想见他,让他回华阳宫中好好读书去。”
李舜目光黯了黯,将那份几乎要被他盯得烧出个窟窿来的奏折放进了书桌下方的一个暗格里头,挥手命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