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扬汤止沸
澜笙阁,王昱州的房间已被勉强收拾了一番,临床的位置又架了一张床榻,萧天翊睡在上头,还没见醒。
郎中来回的为榻上的两个人号脉,眉头时紧时舒,看得一旁楚啸的心忽悬忽落。
“大夫,你倒是说句话啊!”楚啸再按捺不住,将手边桌子狠狠一敲。
林正楠一直拉着萧天翊的手坐着,见楚啸这样,也向那郎中开了口,“大夫,诊断的结果到底如何?”
那郎中抹了把灰白的胡子,缓缓道,“这年轻公子的毒在下见识浅薄,实在无解,但就这公子的脉象来看,短期之内恐无大碍。”
林正楠闻言神色却不见松动。眼下暂无大碍,可是毒越是奇越是可怕。
“那王老呢?!”楚啸追问道。
郎中摇了摇头,不用言明众人已懂。楚啸在王昱州床边跪下,唇角颤抖,堂堂七尺男儿眼中已噙有泪水。
林正楠将王昱州看了一会,老人脸上的血色已褪去大半,唇上发白,像是蒙着一层霜。再低头看睡在身边的人,王老是这个人的救命恩人,如果他醒来看到王老已去,又该如何。
“大夫,如果我用内力助他催毒,此毒可有解?”林正楠问话,却没有看那郎中。
郎中犹豫了一会,“不好说,但总归无碍,可以一试。”
扶起榻上的人,林正楠扣上萧天翊的脉搏将内力缓缓输过去。想起刚见面的时候,他也这样救过他,还有后来他为柳杏生解毒,这个人还应此生过气。
想着不禁失笑,一路走来,已相伴了这么久。
内力催动,身体被温热包裹。萧天翊的眉头慢慢蹙起,已找回了些知觉。喉头一口腥甜涌上,血喷在林正楠的衣衫上还是呈现黑紫之色。
“哥……”林正楠抱住萧天翊的身子,楚啸回头看了他二人一眼。
萧天翊撑开眼,郎中见他这么快就醒,暗叹一声又上来给他号脉。萧天翊却推开郎中的手挣坐起来。“我没事。”
一来确实感觉不到毒性,二来他的心思现在不在自己身上。
“王老怎么样。”说话间已迈腿下床跺到了王昱州床边。
众人噤声,没有一个人忍心说出事实。
床上老人的手忽然动了一下,萧天翊一下跪倒,紧紧握住了王昱州的手。
“君怀……”王昱州缓缓睁开眼,眼中居然清明一片。萧天翊一看心里更沉了几分,这分明是回光返照,人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我在……”勉强挤出笑,王昱州一定不想看到他难过。
王昱州伸出手摸上他的脸,人皮面具阻隔了皮肤原有的温度。“都出去吧,我有话想单独对慕公子说。”
楚啸将袖间的手紧紧捏紧,压下心头的种种疑虑对王昱州行了个大礼,第一个迈出了房间。林正那和郎中随后也跟上。
夏夜生凉,天上月明却没什么星星。
几天前他还跪在这个老者身前,为重见相父雀跃万分,如今天人相隔已在一夕之间。
“相父……别丢下阙儿……”再忍不住心中的无助与酸楚,萧天翊将头伏在王昱州胸前,不住的啜泣,泪水打在这个男人脸上,示弱只有这片刻的功夫。何止是这一刻的哀痛,从柳素素撒手人寰,到父皇惨死火场,从祁朝沦为笑谈,到一个亡国太子的艰辛与凄苦,这么多年来他的苦有谁能道?
有爱不能爱,有恨又恨不尽,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人,无利无欲,无关爱恨,虽没有半分血缘,却已被他视为唯一的亲人。
可是现在,再不过几日的相伴之后,这个人又将离他远去。
倘若注定如此,何苦让他贪恋那片刻的欣喜和温暖?
“相父,不要,不要……”早已泣不成声。
“傻孩子……”王昱州摸着他的头,眼里也满是泪水,“我年纪这么大了,就算没有这一天,迟早也是要去的。”
萧天翊伏在他身上,执拗的摇头。
“相父也想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找到自我,看到你认清自己想走的路,可是……咳咳……”鲜血从口中涌出。
“相父!”萧天翊慌忙扣住他的脉门提输真气。
“不要再费力了,我自己知道。”王昱州推开他的手,安慰似的笑笑,“答应我,不要让那些责任束缚住了手脚,没有人逼你做什么,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你是个好孩子……”
风声凄怆,大盛之时的芍药花折骨而断,素寡的花瓣未及地已被吹散,扬起漫天萧瑟。
林正楠裹紧身上的衣服,衣襟上还沾着萧天翊的血。如果萧天翊没替他挡下那些暗器,这些血应当是自己的。
纹身处忽然一阵钝痛,锥得心头沉沉,又不似扎针时的刺痛。他摸上缠手的白纱,仿佛可以看见纱带之下的灼灼红梅。“有你在,年年芳信,呵……年年芳信……”说道最后,竟然凄楚的笑起来。
月落西山,晨曦微露,一夜无眠。
那着蓝衫的公子从房中走出来,略显僵硬的人皮面具,依旧的无波无澜。
楚啸和其他门人冲进屋内,片刻之后传出哀恸之声。
林正楠走过去,将萧天翊抱进自己怀里,半响无言。
萧天翊捧起林正楠的脸,那张脸为他而痛,是他此生此世仅剩的依赖。
又想起王昱州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爱你所爱之人。只是这爱也许只是镜中之花,一摔,注定粉身碎骨。
“别离开我。”他将人抱紧,却没有得到回答。
之后三日,澜笙阁素缟环梁,四方雅士纷纷前来追悼扼腕,挽联写了三千有余。三日近晚,众人将王昱州下葬,墓址正选在了王老身前最喜爱的蝴蝶幽谷。据说下葬那日,谷中蝴蝶比平日多停留了足足一个时辰。
翌日清早,一张请战贴送到楚啸面前,楚啸见贴暴怒,一下劈了手边的桌子。
“大金牙!”楚啸将那战贴死死捏在手中,仿佛手里捏的是那大金牙的命门。
邀澜笙阁武林大会一战,这便是贴上的内容。只是楚啸怎会想到,这小人杀了王昱州,竟然还公然挑衅,猖獗至此。
“楚先生。”萧天翊走进厅内,正是楚啸命人招他来此。
楚啸抬眼开向来人,强压下脸上的怒色,却也掩饰不去眼中的不善。
“慕公子请坐。”楚啸草草施礼,自己先入了座。
萧天翊看看楚啸手中揉成一团的帖子,大金牙下了武林战贴,这件事一早就在阁内传开了。
“不知楚先生将君怀叫来所为何事?”他故作自然,有意淡化楚啸的敌意。
楚啸开门见山,“请君怀兄弟带我澜笙阁出席武林大会。”说话掷地有声,不容辩驳。
楚啸的话萧天翊已经料到,论武功,澜笙阁根本不堪一击,楚啸能想到让他和林正楠出席武林大会,为王昱州报仇再合情理不过。
只是武林大会,他已另有打算。
“不瞒先生,君怀并不想参与武林大会,况且王老临走时已交代,不希望我们为了……”
“哼!萧天翊,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楚啸拍案而起,怒气一发不可收拾。
那日见他与林正楠击退大金牙他便有所疑虑,只是后来见他们为人谦客有礼,也没招惹是非才稍稍安了心。直到王昱州被杀,临死前居然独留这个不过相处几日的慕君怀公子,他才终于确认这人的身份有疑。
不过让他最终确认此事的,还是林正楠唤他的那一声“天翊”。
武林盟主林正楠,极乐谷谷主萧天翊,数月前牵扯进林云帮帮主雄傲天被杀一事,与通慧秘籍一起失踪,又在数日前的皇城大宴后下落全无。
彩线穿珠,一想,前前后后的事情全都串了起来。
萧天翊在座位上一愣,片刻之后神色又恢复如常。“楚先生既已知道我的身份,又有何打算?”
楚啸将衣袍一甩重新坐下,重复道,“带我澜笙阁参与武林大会。”
萧天翊轻轻一笑,“皇城之宴后,我早已不再被武林追剿,就算先生要揭露我的真实身份,于我也够不上威胁。”
楚啸眸光一凛,沉声道,“那不知道一个谷主与前朝重臣有所干系,这个消息江湖人会不会感兴趣,或者说,武林盟主会不会感兴趣。”
这三日他早已查证一二,只是这些事他并不在意,他所思所念只是想替王昱州报仇,哪怕要用这令人不耻的手段。
萧天翊看向楚啸,后者神色坚定。
心头又是一阵疲惫,明明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却总是自欺欺人一般扬汤止沸。
“好。”他起身施礼,款款出了厅门。
厅外十步之远立着一个人,阳光之下,脸上笑意明媚一片。
他走过去习惯性的将人抱进怀里,这几日每一抱他都抱的很久很紧。
林正楠将他轻轻推开,朝他扬起自己的手臂,手臂之上,一株双头并蒂的红梅栩栩如生,竟让人觉得这炎炎夏日徒然恍惚。
“已经可以拆开了?”萧天翊握住那白皙的藕臂,怜惜的抚过。
林正楠点点头,又去拆他手上的白纱,纱布落下,一株红梅独艳,比起双头并蒂多了几分寂寥。
他握住萧天翊的手,十指相扣,两株红梅便紧紧靠在一起,枝桠处交错在一起,宛若同根而生难分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治愈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明天见。
☆、第七十章 风雨欲来
楚啸的动作很快,正午刚过,他已命人打点一切,明日便前往断水崖赴武林大会之约。
夕阳耷拉在山头,林正楠站在院子里,看小厮将行李装箱搬上马车。
“我们的佩剑还藏在悦饮馆里,晚些时候我去取来。”他偏头向一旁的萧天翊。
萧天翊伸手揽过他的肩,“楠儿。”
这称呼林正楠已经习惯,他倚过去靠在他肩上等他把话说完。
“武林大会我想一个人去。”
“为什么?”林正楠推开他,一脸不解。
萧天翊又重新将人搂回来,生怕他跑了似的,“我说过要让你远离那些事,现在怎么能带你回去参加武林大会。”
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也许他还能侥幸一搏,赌林正楠今后一生都不会知道真相。
林正楠将脑袋从他的臂弯里挪出来,仰起头看他,“我不想面对那些不假,但比起那个,能跟你在一起才是真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萧天翊揉揉他的头发,宽慰一笑。
可是赌注是你,我输不起。
他忽然将林正楠打横抱起推门进房。林正楠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看现在时辰还早,也不免伸手推他。“现在就做那个,等会怎么去取剑。”
萧天翊已将他放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明天一早我就去取,这一去要和楚先生他们住在一起,不知多少日都不能碰你了。”
林正楠还有些犹豫,萧天翊已将膝盖挤进他的两腿之间,刻意加重了力气就着敏感之处一顶。
“嗯……”林正楠本能的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不经意的娇喘惹得两人的心尖一颤。
萧天翊见机扯下他的腰带,几下一拨已将他的衣服褪去大半,下摆半掩着腿间一处,**的粉色随着二人的动作忽隐忽现。
萧天翊却不急着攻入,耐心的帮林正楠放松身体,欲拒还迎,见势就收,每一个动作做到一半便收手,惹得林正楠心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噬,又麻又痒,每一下都不得痛快。他焦躁的并起双腿摩挲自己不得满足的一处,腿根处早已湿濡一片,后^庭微微翕合,蜜壁色泽诱人。
“快给我……”他咬住萧天翊准备离开的唇,像个小猫似的磨蹭他的身体。
萧天翊失笑,用鼻子点他的鼻子,“完全放松了才不会痛。”
林正楠眯起眼睛,轻吟一声接一声,早已无法忍受。萧天翊无奈,惩罚似的在他鼻尖上一咬,便用手指安慰他身后不安分的地方。
手指才一进去,小猫的身体就绷得紧紧的,内壁收缩,不让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快感再轻易抽身。
萧天翊被他夹得动弹不得,不禁苦笑,“你这样我怎么动。”
林正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又迷迷糊糊的撅起嘴,“不要手指,要你。”说着抬起双腿夹住萧天翊的腰身。
手指从身体里抽出,臀瓣被两只温暖的手托起,腿间的热度忽而拔高,滚烫的东西小心的探进他的身体。林正楠的身子猛地一颤。
“疼吗?”萧天翊立刻停下自己的动作,还向外退了几分。
林正楠慌忙将体内退让的**含紧,情急之下竟然伸手一拉坐起身子,一下子把萧天翊压在了墙上,也顺势将萧天翊的高昂完全吞进了身体,力道之大一下子贯穿,连萧天翊也感到□一阵钝痛。
“你看你,又弄出血了。”萧天翊微恼的蹙眉,将不懂爱惜自己的人抱起来用膝盖撑住,两腿之间殷红一片,又是林正楠流出的血。
林正楠却得逞似的笑笑,满意的窝在他肩头,腰肢轻晃,一点点汲取满足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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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独坐,空庭寂寥欲晚。
再睁眼已到了第二日。身子被人清洗过换上了干净的内衫,只是夏日闷热,一觉过后又被汗水浸湿。
林正楠坐起身来,床边支着香炉,闻味便知是常用的迷香。伸手取过压在香炉下的纸笺,依旧是他熟悉的笔迹。
勿念,事毕速归。
将纸叠好收进怀里,他起身梳洗一把又换上新的衣服,推开门,暮时的风已透凉意,吹得人心神一振。
路过的小厮向他施礼,他略一点头,兀自向偏角处的小湖走。湖边很静,没有闲人叨扰,只有风撩过湖中荷叶,惊起一片低语。
他望了望天边的落日,突然抬脚向湖中跨出一步,一头扎进水里。
身子极速下沉,水不是很凉,漫过头顶,刺得肺生疼。他掐紧自己的手,这里处势很偏,不会有人来救他,可是他必须赌一赌。
极度缺氧,意识已近迷离,忽闻水声惊起,人已被抱上了岸。
那黑衣人抱着他,脸上神色挣扎,刚要伸手探他的鼻息,腋下忽然一麻,身体便失去了知觉。
“你……”黑衣人瞳孔骤然放大,昏迷前最后一刻看到的是那个人的眼神,不同往日,因为太过决绝让人觉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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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两日已过,三天之后便是武林大会。
断水崖下的酒楼全部爆满,有找不到落脚地的帮派干脆直接带人驻扎进了山里。
萧天翊站在窗边,脸上戴着的是慕君怀的人皮面具,整个人的安静与酒楼欢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门突然轻晃了一下,再阖上时屋里已多了一个人。
女子本就玲珑娇小,半月未见竟然又瘦了一圈,他跪在男人身后,半响没有出声。
“准备好了吗?”萧天翊没有回头,淡淡的一句却让女子的心蓦地一沉。
白雪恭敬的埋下头,“秉谷主,李逸孟在东边埋伏了三千人手,我们的人在西,人数虽不及他,但论实力,足以一搏。只要等李逸孟靠柳杏生制住六派之人,我们便可出手坐收渔翁之利。”
李逸孟从来没有想过他这个太子会与自己为敌,而柳杏生更是相信他已带林正楠退隐,出其不意反戈一击,六派定,患臣除,平衡江湖与朝野的势力,再将真正安稳的天下交给那个和自己有半分血缘的人。
只是怕就怕人算不如天算。
白雪见男人沉思无话,怯生生抬起头,“谷主还不能原谅我吗?”
萧天翊一怔,思绪被拉回来,“下去吧。”
“谷主……”
“我累了。”又是淡淡一句,话中之意无需道破。
白雪走的时候动作有些大,门晃了很久才停下,烛光被割成一道一道,映在萧天翊的侧脸上。他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聚在酒馆门前喝酒打混的各派弟子,现在还是称兄道弟的朋友,可是武林大会的锣鼓一响,剑起刀落,便一个都不认识一个。
他抬手在窗上扣了一串音,一遍过后却不见影卫的影子,又扣了一遍,眉头已紧紧的蹙起。
照吩咐,影卫每天需来报告一次林正楠的行踪,如今是出发的第二日,报告的人却没有出现。
“楠儿。”对着空气低低唤了一声,回答的只有夏夜蝉鸣。
断水崖下,另一家酒馆。
林江书与傅如海对坐在桌边,子淳在一旁给二人添茶。
窗子一动,一道人影翻身进屋,屋内三人诧异抬头,不待他们发问,那人在脖颈处一掐,一张人皮面具落在手里。
“楠儿!”林江书欣喜的拉过林正楠的手。
“爹。”林正楠笑道,又向另外二人点点头,“傅先生,子淳。”
林江书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傅如海和子淳也围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你在信上说朝廷的人要在武林大会上动手,消息可靠吗?那个萧天翊……”
林正楠将他打断,“情况复杂,你们有没有按我说的做?”
林江书点点头,半个月前他们忽然收到林正楠的信,信上说朝廷的人以武林大会为饵,企图将江湖中人一网打尽,复辟旧朝。信上林正楠让他们暗中组织人手,并尽力说服各派放下之前恩怨,合力一搏。
林江书过去声望颇高,愿意为他效力的帮派不少,只是其他五大派的掌门私欲过重,不仅不听他的劝,反而将他嘲笑一番,说他想用这样拙劣的伎俩掩人耳目,妄图将通慧集占为己有。
情况大致和自己估料得差不多,林正楠沉思片刻,将眼下局势在心里细细审度了一番。他们最大的对手是纪阕,那一方势力的目的远没有复辟王朝那么简单,灭六派平江湖以报亡朝之恨,若真如此,生灵涂炭在所难免。
“堂主。”子淳推过一杯茶,林正楠接过,摸了摸他的脑袋,“爷爷在堂内住得还好吗?”
“有师兄他们照料,爷爷很好。”子淳咬咬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堂主,萧谷主真的……”
他还记得那日在燕京皇城,萧天翊对他起手为誓定要护林正楠周全,还有那毫不避讳的深深一吻。
想到这,子淳心里一酸,面上的神情也随之黯然。林正楠怎不知他心中所想。
只是那个人,那个人又想要什么?朝堂,江湖,还是天下?
不禁苦笑,纪太子,你将我这个武林盟主瞒得好苦。你说想和我远离是非,我答应了,可是你放不下你的天下大计。那我呢?你将我这个武林盟主置于何处?
你有你的仇要复,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纹身处又是一痛,他隔着衣袖摩挲那株红梅。这是个错误吧,又或者只是个笑话。
没有回答子淳的问题,他将人皮面具重新戴好,眸中平静无澜。
“爹,傅先生,剩下的事务必按计划进行。”
“那你呢?”林江书追问。
林正楠笑笑,“楠儿要先去燕京皇宫救一个人。”
☆、第七十一章 卧虎初擂
天是好天,澄澈如洗。山是好山,黛色如墨。
断水崖,卧龙台。主擂四周已摆下看席,依门派声望高低一路排下。六大派无疑占得最佳位置,座榻是上好的桃木软榻,枕手包的是四季恒温的贡品天蚕。只是这一次的武林大会格局不同往日,介于六派与位居次席的十二派之间又多了一处席位,布置考究,丝毫不逊色于其上六派。
那处席位的珠帘动了动,依稀可见榻上半卧男子的身形。
柳杏生捏了捏额角,这几日练功练得有些急进,两眼时而看不清东西。腹下提气,倚靠通慧功强聚起的内力愈发厚重霸道,想来功力又精进了几分。驾驭这心法按常理至少一年,他却只用了短短三月。剑走偏锋,不得不说险。
有随从匆匆附耳。
“秉太子,人已到。”
短短几字已让柳杏生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最终萧天翊还是没能兑现诺言,带着那个人远走高飞。其实最开始他也不过想搏一搏,倘若真能为那个人挡下一切最好,不能,那便注定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同时也失去一切。
抬唇苦笑,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那随从还站在原地,似乎话未秉完。
“不过只来了一个。”
柳杏生抬手,示意那人将话说明。
“李大人以大金牙的名义向澜笙阁下了请战贴,萧天翊代澜笙阁出战,而在他们一行人中并没有看到林正楠。”
“哦?”细细一想,心下忽而明了。萧天翊,原来你也在赌。
不过这一次,我倒希望你赢。
-
断水崖下,客栈前的官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明日就是武林大会,凡是报了名的门派今天必须驻扎进卧龙台,报道抽签下生死状,然后再决定比武出场的顺序。
萧天翊将擦拭好的佩剑收回鞘中,敲门声又起,已是楚啸派来催他上路的第三个小厮。正想去开门,窗户忽然一动,而后响起一串敲打之声。
“进来。”萧天翊眸光一亮。
黑衣人翻身进屋敛首而跪,开口就道,“谷主恕罪。”
“出什么事了?”萧天翊打量地上的人。
那人接着道,“属下这几日被人跟踪,怕生事端,今天才来见谷主。”
“被人跟踪?”萧天翊挑眉,“什么人?”
黑衣人将头埋得更低,“属下无能,并未查清。”
眉峰一蹙,心中有所顾忌,却又无从深究,“算了,没暴露就好。他呢……”说到这,眉宇间的紧绷居然有几分松动,“这几日,他可有什么动作?”
“林正楠这几日未出澜笙阁半步。”黑衣人回答,不带丝毫犹豫。
未出半步。
简简单单四个字竟然如此宽慰人心。
萧天翊将地上的影卫看了一会,门口催促之声又响。
“慕公子,楚先生催您快些上路,今天走官道的人太多,再晚恐怕要耽误了时辰。”门口小厮说得战战兢兢,估计已被楚啸训了多次。
“知道了,这就来。”萧天翊道,随即又压下声吩咐面前的影卫,“你下去吧,有异常随时来报。”
“是。”影卫匆匆退下。
行至暮时,冗长的队伍才陆陆续续的上了断水崖。同行之人多是小派,别说没有坐席,就连想要占一席之地安置家当都得靠运气。澜笙阁不是正规帮派更不招人待见,他们几个人只能和一些杂枝末流挤在卧龙台尾处的小土堆上休息。好在处境相似,这些人都能体会彼此艰辛,相互之间照应有加,也算相处的十分融洽。
楚啸抽签回来,心情似乎不佳,见赋儿已在萧天翊腿边睡熟,才按下心头躁意也在一旁轻轻的坐了。
萧天翊递去水壶,顺便瞥了一眼签上的数字。
廿九,位置靠后,确实少了优势。
楚啸喝完水擦了擦嘴,回头见萧天翊脸上神色淡淡,在想什么心事。
“我刚刚打听了一下,凌云帮根本没有大金牙这个人。”楚啸道。
萧天翊转头看他,听他提到大金牙才想起楚啸叫他参加武林大会的最初目的。
“哦?”他配合着疑问。
楚啸脸上浓云密布,“以前他都打着凌云帮的旗号招摇过市,一打听才知道,不仅凌云帮没有这个人,花名册上也根本找不到大金牙这个人。”
萧天翊皱皱眉,大金牙下了请战贴却又不在参赛的花名册上,这前后是有些说不过去。可是他倒不将这事放在心上,本来替澜笙阁参赛就是受了楚啸的要挟,王昱州的仇必报,但这一次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也许大金牙只是他的别号,先生不要疑虑,见到此人,我一定将他手刃替王老报仇。”他安慰道。
一夜休息无话,朝日爬上山头,在卧龙台上洒下一片暖色。
“哐、哐、哐”
三声金锣声响,露天下睡得横七竖八的小派帮众一个打挺全都醒了过来。金锣开场,这是武林大会开始的讯号。
萧天翊靠着树浅眠了一夜,听到锣声也微微睁了眼。其他人早已围拢到卧龙台边,一脸羡慕的看那些有坐席的门派有声有势的款款入座。大门派都有统一住所,不用像他们这样在外头挨冷受冻。
萧天翊朝台上看去,一眼就看到许多熟面孔。故作姿态摆着一副尊者模样的是肖荆生,面容清冷对周围人不咸不淡的是谷心萝,身着袈裟手持念珠的是玄空,另一边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
他看过去,目光忽而热烈。那男子穿一身青衫,没有带兵器只拿了一把素雅的绢扇,面上带笑,眉宇间风轻云淡,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不偏不倚拿捏有寸。
林江书,昏睡了四年声望依旧不减。
萧天翊将他看了很久,明明不是那个人,举手投足间总能让他看到另一个影子。
收回视线,目光却又瞥见一人。那人紫袍加身金冠束发,见到各派掌门无论地位高低总是抱拳施礼,面上笑容诚恳真挚,乍一看竟让人顿生亲近之心。
那人抬眸目光和他相撞,片刻之后,竟也对他款款施了一礼。周围本有人在看,见纪阕对着一个无名小卒谦客至此,莫不朝萧天翊投去惊讶与疑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