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喜欢什么花。如实招来。”
萧歆然将笑意敛了,认真地看着她:“真的是雏菊。”
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牵着她继续走:“还有什么喜欢的?”
这么直白地打探喜好,也只有女人做得出来。其实萧歆然的喜好她未必参不透,只是想找个话题,听她多说几句罢了。
“四月份,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月。母亲的生日在四月。”也许是因为累了,萧歆然开口闲谈中带了轻喘。
女人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步子,接话道:“你母亲,是什么样的?”
“我……记不清了。八岁那年母亲去世,如今也过去近二十年了。”
“你母亲一定很美丽。”女人与她并肩而行,偏头看她沁出薄汗的唯美侧颜,轻声道。
萧歆然点头:“为数不多的儿时记忆里,有一年母亲生日时,父亲在院子里种下一棵早樱,母亲站在花雨中看着我……确实很美,可惜我已记不起她的模样。”
“没有照片吗?”
“爷爷认为,沉溺悲伤,对旧事耿耿于怀,无益于我的长远发展。于是母亲去世后,他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后来父亲去世,就将母亲的遗物、照片一并葬了。直到后来我有能力脱离他的掌控,才能每年四月祭一祭母亲。”
生于长女之位,从小便被当作钦荣的接班人来培养,竟连情绪也受人管控,不能随心所欲。
“……你爷爷对你,似乎很苛刻。”女人沉默片刻,中肯点评道。
却不想萧歆然轻轻道:“和其他的比起来,这又算什么。”
柔软堪怜的语气,让女人听得心中一颤。世家教育一向严厉,她有所了解。萧歆然一举一动皆有章法,由此也可看出端倪。很多能力天赋其实并非天生,而后天培养,要经历怎样痛苦的过程,女人却无法想象了。
本以为她会继续说下去,可等了片刻,身边的人只是安静走路,似乎并不想再提起。
女人也不再追问,只是道:“既然要祭奠你母亲,那我们就提前回去。具体是什么时候,我来安排。”
“四月底。母亲的生日在29号。”
“不是说已无遗物,你一般……如何祭奠?”
“那棵樱花树还在。”
女人沉吟道:“按他作风,怎么会留下这棵树,让你睹物思人?”
萧歆然便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因为我从未在树下多做流连,甚至不曾多看一眼。”
一个八岁的孩子,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却能拥有这般的智慧和自控力,留下了对于母亲唯一可供怀念之物。所以喜欢的花是雏菊而非樱花,只因不敢喜欢,不敢沉溺。
女人惊叹之余,却突然想起一事:“那棵树,在郊区的老宅?”
萧歆然点头。
女人心中咯噔一下:“之前时鄞提出要去老宅住些日子,郁然不好阻拦,任她住进去了……”
萧歆然看着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浮现出略带愧疚和焦急的神情,含笑道:“没事,管家会照看好。这段往事,她也未必还记得。”
其实萧歆然说她不记得,这话倒错了。作为一个极其吹毛求疵的人,时鄞对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记得很是清楚。
一如女人猜测,此次她住进老宅,正是早樱开第一树花的时节。樱花纷飞、清香沁鼻,却仿佛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亟欲除之而后快。
她有这想法,却奈何萧歆然的人防范严实,一时半会还未找到机会下毒手。而女人得知渊源后,为了稳妥,将此事跟严勋交代了一声。严勋此人办事一向让人放心,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于是萧家老宅外开始有人日夜驻守,暗中守护着这棵意义非凡的树。
然而,再周密的安排,也无法做到真正的万无一失。在一个微雨洒庭轩的清晨,萧家老宅外多了一具尸体,院内花瓣凄然零落一地,早樱只剩一截树桩,上面赫然搁着一枚碧色镯子。
是旧相识。
消息传到女人这里时,萧歆然正在痛苦挣扎,即将陷入沉睡。女人怀里抱着她不方便接电话,于是开了免提,电话那端是严勋低沉的嗓音,毫无保留地描述了整件事情。
其实在严勋刚刚提到早樱时,女人便想挂断电话,却被萧歆然伸手拦住,直到整件事情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
原本在怀里瑟瑟不止的身子僵住了一般再无动作,女人侧头去看她冷汗遍布的脸,发现她已是双目紧闭,眉也蹙得很紧。
“……歆然?”不确定她是否已经睡过去,女人轻声唤她。
垂落一旁的手突然攥了拳,接着,紧闭的眼张开,意味着她已经可以用意志力战胜药物的控制,没有也不会再陷入沉睡。
女人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张开的眸子里令人胆寒的冷意,时光仿佛回溯到初见,怀里的人是权力在握、不怒自威的领导者,而并非那个令她深爱、令她怜惜,甚至需要她陪伴守护的枕边人。
而那份冷意却在女人恍神间渐渐褪去,感受到手被萧歆然微- shi -的掌心覆住,回神时见她已平静下来,只是苦笑一声,无奈道:“旅行该结束了,回去吧。”
在对方过分的挑衅下,新的对抗是时候开始了。这一次,女人已经站在她这一边,她将再无顾忌,可以放手一搏。
女人本还想安慰些什么、嘱咐些什么,见她模样也都化作一个放心的笑意:“好,我们回家。”
回家的路走了三天,大部分时间是女人在开车。萧歆然已经决定要重新接手钦荣的各项事务,于是用三天的时间大致了解近四个月里女人的业绩,来规划下一步的发展方向。
听严勋说起,目前还在跟进的项目里,有一笔涉及巨额的投资,投资对象来自海外,在他看来是难得的商机,女人却一直悬而未决,甚至没有亲自联系过对方,只是让他不急不缓地应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