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家啊,那原是工部尚书刘伯伯介绍给姐夫的,是他们部许侍郎全力承办的,镖主就是他义子,比较得力安全。说起来,似乎还是你主动承揽了与那镖局联系的大小事务,难道,你真有其他想法了?”
“呵,我们的新堡主就是精明不吃亏,可我就是随便说说。不过,如无意外,我会亲自上京一趟,去会会那镖主……”
墨驹还想再接语,可丹珂已坐回桌前,重又品思起那些茶果来。
入口半是微涩,半是清甜,初硬还糯,百般滋味难已言表。他轻抬手贴在胸口,那袖袋里放着的信笺就隔着布料触于心头。他越发沉默下来,转身望向群山巍峨,思绪也如云远去。
——自己命里到底有几场大火,几番分离?如若注定了要浴火重生,凤凰涅磐才能接近幸福,那我会更加倍的勇敢与坚韧。
所以,我那断了线的风筝啊,即使你忘却了前尘,我也会予你新的天空,牵引你重新飞翔。
第二十章:春城无处不飞花(1)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暮春时节,嫋嫋清风中落英缤纷柳絮如诗,焕然一新的街道上商铺林立车水马龙,这一季的京城格外繁华与热闹。
可对于长年奔波在外的程驿来讲,闹中取静才最为适宜。此时,置身在京郊别苑里,望着漫天飞舞的海棠花瓣,那入口的清酌绵长中也凭添了分莫名的惆怅。
记忆是个奇怪的东西。少年时的颠沛流离,成年后的有志难伸,本皆铭刻肺腑,而如今一旦富足安稳下来,那些感触就都淡然远去,只留下浅显的几幅画面犹存脑海。
但也有被强制忘却了的,那是一大段无从考据的经历。没的评判就已消失,连是否要贯上遗憾两字都不甚了了,只余下后脑上的疤痕,告诉着这曾经伤重造成的后遗。
思绪随薄酒蒸腾,看院子的陈伯近前来报,“镖主,客人到了!”
“直接请他过来这儿吧!”程驿温和回语,顿了顿又补了句,“再去备些茶点来,他……”他似乎好甜食?展神医的金针疗法是不是见效了?怎会忽地有如此念头闪过。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站定在这苑门前,丹珂心中尤是百感交集。
不同于以往那些傍晚相会的时刻,如今这门里之人将是怎番心思?今日一聚后是否依然行同陌路?
“我家镖主有请,请随我来!”去而复返的老伯精瘦而矍铄,声音恭顺且和蔼。丹珂俯首微礼,便随着他走入苑中。
行在青石子铺就的小径上,黄昏的霞影已融入花树之冠。丹珂自己也有模糊难清的记忆,那画面正若这般——酒香隐隐海棠花开如云,一缕温柔一副猛健危急中援手,依稀仿佛……
而此时,茶点摆好仆人退下,程驿起身相迎,“白天有事耽搁,以至在镖局那里错过了,还望叶总管您别见怪为好!”
那声音依然温暖亲切,那面容依旧俊朗如昔。只见他绿袍加身玉带缠腰,威如苍松挺如杉柏,一抹微笑如峰顶云过。
丹珂不禁凝望着,眸深似海暗波拳拳,“不当紧。程镖主能亲自接见,自是荣幸之事,也不急在一时了!”
对方一袭白衫墨色修边银线饰纹,风度翩翩;一副俊颜,眉目如画气若温璞质如寒玉;一双眸子,更是深幽得似要将自己脑海里某个遗失的部分钩出一样。
“请坐吧!”直觉恰如深土中发出的新藤,程驿只感欲抽丝剥茧,找上此人当是对了。
寒暄几句后,镖局与酒坊各地分号合作以来的诸多事项,便成为了攀谈的话题。丹珂以礼应对着,手心却冒着微汗,心也砰砰乱跳着。
他几次想把话题扭到更家常的范围内,可又恐过于唐突引程驿生疑,毕竟这是数年后第一次相见,连商务通信也才到第三封而已。
“……叶总管以前见过我吗?据说我曾在贵堡打过短工,不知您有没有印象!”可还没等丹珂真来折转话题,程驿便忽地横插了这么一句。
“程镖主,您怎突然有此疑问呢?”丹珂面上维持着平静,心中却着实更为激动。
“明人面前不说暗语。我曾受过伤,失去了大半年的记忆。原本娘亲只是告诉我,是我出门在外时发生了意外,而我醒来的时候,已是在一条返乡的货船上。只年前,得工部刘尚书牵线欲与贵堡合作当即,才被义父告之,当初我就是在贵堡谋的差使!所以……”
“所以您觉得,如若是在堡里发生的意外,即使您曾是个小厮,我们也应对您有些印象,是吗?”
“是的。不过,也不全是如此。叶总管您的面相,我似乎……颇为熟悉!”
“是……是吗?”丹珂声颤而意动,他如潭的眸子悄闪着波光,欲语还休直望入对方双瞳。
“您应该比我来的清楚!”程驿的回语斩钉截铁,那份突然生发地肯定,连他自己都被迷惑住了。
第二十章:春城无处不飞花(2)
“是这样的。几年前外堡庄园失火,您正好随着马夫同去办差,后来受了伤,被马驮回了牧场。当时牧场的大夫只通知了原来的内务管事,是他恐再多生事端,便直接把您安排送上了货船。”
“因为你那日原本就要回乡,他又上瞒下掩以至没人再提起,也没人知道是他暗中处理过……你后来又搬离了原籍寻你不到,也是直到年前他离堡之际,交接事务时才道与我知的。”
丹珂尽量用平和而客观的语态道出这部分的原委,也没有直提奚采轩的名字,可语顿话歇间早已把您换回了你,而尤未自觉。
“我做过什么,需要上瞒下掩的事?”程驿静静地听着那些,脑中却没有闪过任何与之连接的确实画面。他只是随语接言着,心里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最想知道的,应该是掩藏在这些背后的。
“他也只是想堡里太平而已,也是用心良苦,只是……没有,你很好!”是不是矫枉过正总会更加易出纰漏?丹珂话尾那句,没经大脑便道了出来,急促含混间真情隐露。
程驿闻此一言,倒是笑了,“还是我问得唐突了吧?您多海涵。来,讲了这许久,用些茶点吧!恩,有北方的千层糕,南方的桂花酥……哈,还有我娘亲手做的豌豆黄。她自从来到京城后,也开始做这些北方点心了!”
他自动缓和了气氛,只因看到对方此时的神情,他心中也升起某种难言的情绪,便上前亲自续上新茶。而低头近身间,额上浅淡的小疤就从额发中半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