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花飘遥意难解/夏衣未晓凝霜冽/望北入梦夕照斜/君之归期杳连连
卿自珍重”
乔瑾之无声的在心里默念,忆起当日在定安草原营帐内,对方提起关于“家人”的小故事。她腼腆的笑起来,执着织锦的手指微微有些颤动。
“殿下…”她站起身,面向南方,轻妍一笑,柔暖出声。
安宁醒来的这几日,每天都陷在回忆里,或者说,是思绪陷进了那一场无常梦里。梦里的自己,梦里的她。那些情景每天都更清晰,每天都更完整。
生灭、修复,宇宙万物之规律。此规律,谓之道。宇宙无量量劫会使一切重归混沌,无量量劫之下谓之量劫。自己便是在封神量劫之后,受封为火部正神之一,已经得道的翼宿后来因违逆天意遭受天劫而堕入人间界。彼时降在人间界,肉身已然毁灭,只能带着部分修行暂时屈身于灵蛇体内。
那时的自己,每日在山中修行,后来灵体修炼小成,渐渐找回了意感与情感。又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终于修得人身。某一次去往人间游玩,化名鳞儿,- yin -差阳错认识了一名少女。其人本是北方大镇上一富户之女,名唤赵贞娘。
赵贞娘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巧捷万端,谈吐不凡,颇有见识。从相识到熟悉,两人在赵府后院几株大青竹下谈天说地,辩古论今,度过不少快乐又有趣的日子。
后来州府调来一任王姓州牧,乃京中要员之弟。州牧有二女,其中一女名唤妩雅,为州牧宠妾所生。妩雅自娘胎里便带着结代脉之症,用了多少名贵药汤也只能苟延- xing -命。而赵贞娘也是在那时识得州府中潘姓司马,一见倾心。
赵贞娘心思过人,是以她早已从鳞儿的言谈举止中窥得对方非她族类。可她平时在府中享受着父兄宠爱,不尊礼法,认为可以与非人类的鳞儿结交也可成为一种凭恃。随后鳞儿返回山中,赵贞娘与潘司马也日渐亲近。而那潘司马虽看中赵家资财,却也想攀上王州牧。
后来他不知听何处云游到此的方士言说,南山中有一遇天劫而坠的修行灵体,此物心窍乃人间极品灵药,可治百病。动了心思的他,经过许多时日的调查,却连半个灵体的影子也没寻着。
某一日,他无意听赵贞娘提起有一异友居于南山,他旁敲侧击询问一番过后,就诱哄其去南山寻鳞儿。他说自己得了怪病,需要灵体的心来保住心脉。还假意解释道,灵体没有心也只会损伤修为,等到他身体好了,过往再向赵府提亲自不必说。
赵贞娘自认为可以看穿人心,却不想早已被使心用腹,诡计多端,步步为营的潘司马彻底蒙骗。她带着方士交给潘司马的一壶驱邪圣酒去到南山,在山中转了一日,终在迷路之时遇见鳞儿。
此时细雨朦朦,天色灰白,突降大雾。鳞儿心里隐隐觉得不好,可她毕竟只找回意感与情感,人感与心感还不甚敏锐。她单纯的想着与对方欢乐的过往,虽然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之情,可还是将眼前人带回洞府。
就这样,鳞儿在洞府内饮下了那壶酒。顷刻间她先是感觉身体如坠冰窖般的寒冷,继而五脏六腑刀绞般的疼痛,周身无有一处是自在的。原来方士的那壶酒并非什么驱邪圣酒,而是特殊巫术炼制的药酒。
她大声斥责赵贞娘背信弃义,加害于她。受了震吓的赵贞娘突然有些后悔,开口争辩。她言鳞儿本是异类,没有心,虽有损修为却不致死,但若得不到那颗心,她心爱之人就会死。
鳞儿听罢对方的言辞更加愤怒,她悲痛的告诉对方,自己若没有心,也会死。还言之前的确有人来寻她欲取其心,只是此山中有自己用灵力布下的迷阵,因此他才没有得逞。她观那人绝不属善类,将来也绝不会真心对待赵贞娘。对方闻言又惊又怒,且惶且恐,当即就想要逃到洞外,却闻得鳞儿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吼叫之声。
她下意识的想回过头,然自身后又传来一声狂呼:“不要回头!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的脸。让我忘记你的脸,让我忘记你…”
此刻鳞儿修炼的人身因抗不住药- xing -而显出灵蛇本象,她在这样的迷茫与痛苦之间竟流下了一滴热泪。
这一滴断情泪,太过灼热。而赵贞娘,最终真的没有回过头。
之后,潘司马果然带人来取自己的心。她当下虽已显出原形动弹不得,但依然听见他与同伴言道,自己今次做了一桩大事,等到将这颗心送进州牧府中,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再后来,她的灵识离了躯体,因而安宁也不知晓还有何事发生。
失心,断情,妄念,空梦一场…
第38章 第三十七节 荆棘载途
突然忆起这段“往事”让安宁有些惊惶失措。
她仔细的回想着来到齐国后与齐明烜相处的点滴,终归有些明白为何从始至终自己都处在被动之中。从初见那一晚内心没来由的焦躁,到海棠树下无意识的失神,再到后来对方的触碰给自己带来的异样之感,还有很多时候对其说不清的信任与疼惜。
这一切,似乎都可以认为是自己对她“余情未了”…
“道长,你说,这翼宿还真是不明白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安宁低头啜茗,摇头强笑道。
“殿下,你说翼宿还是说你自己?”临浪也笑着摇头打趣道。
安宁斜觑了他一眼说:“当年翼宿遭天劫坠落人间,尚还余灵识和修行,这样也被人类欺骗。现下倒好,本宫连修行也无,就是凡胎肉身,居然还被同一个人骗。你说啊,这是哪门子道理?”
“殿下说的不对,当年翼宿虽坠落人间,可依然是灵体,并未进入轮回道。灵体亡故之后才是进入轮回之始,现时殿下的凡胎肉身乃是轮回而来,这是其一。其二,你说她们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如今她也已轮回数次,纵使灵觉或魂魄曾是属于那个人的,却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过去和现世还是会有差别的。”
“差别?有没有差别如今于本宫而言,都无差别。”安宁越发烦躁和惊慌,对他的说辞不以为然,于是故作严肃的出言揶揄道:“临浪!本宫发现,你机锋颇多呀。难怪云冉道长要留你在此,看来你果然是她的高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