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忠正心头一软,嘴上还兀自很硬,道:“有这么补血的么?我吃些阿胶、当归、三七什么的,不几天就好了。”
吕鸿应了一声,蹲到地上就用手去捡碗的碎片。余忠正喝道:“你又要做什么,仔细割了手。”吕鸿又被吓了一跳,果真划破了手。余忠正走过去,将吕鸿搭在椅子上的外裳扯烂,帮吕鸿缠住肩头,又撕了一个布条,帮吕鸿缠住了划破的手指。
吕鸿看着余忠正,突然低低叫了一声:“阿正。”
余忠正道:“又怎么了?”
吕鸿道:“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阿正。”
余忠正一怔,心想,是啊,自从在天桥看到真正的玉麟,自己对吕鸿的态度真的很糟糕,没想到这个傻子竟然也懂得分辨这些。
吕鸿见余忠正不说话,又怯怯道:“阿正,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教我,好不好?”
余忠正微微点点头,吕鸿就咧开嘴开心笑了起来。余忠正道:“你真是个傻婆娘……”
吕鸿道:“对啊对啊,我就是你婆娘,是小鱼和无忌的娘……”
余忠正“哼”了一声,将头转了过去。吕鸿靠着余忠正,身子却是一软。
吕鸿苏醒过来,看到好一圈人守着自己。余老实激动地嚷嚷:“我又要当爷爷了,嗯,江守言,这个孙子不管是男是女,一定要姓余的。”
余忠正在一旁默默坐着,余老实道:“阿正,你也太大意了,玉麟怀孕一个多月了,你竟然不知晓?”
余忠正痛苦地用手抱住头,道:“爹,她不是玉麟。”
吕鸿听了,光着脚跳下床,道:“我就是玉麟,我就是。阿正,你这么说,是不是不要我,不要咱们的孩儿了?”
余忠正看着吕鸿乞求的眼光,心中不忍,勉强笑道:“不会的,你既然是我的女人,我就得承担一切。”话语说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余忠正却又想起几年前在广州鸭仔巷街头,钱宝儿的轿子撞了人,江玉麟当时还没有被识破女儿身份,挺身而出要替钱宝儿的行为承担后果,非常有担当地说:“她是我的人,今天她闯的祸由我来承担。”自己跟阿井带头闹事,逼着玉麟喝一坛子泡有田鸡、蚱蜢、金环蛇、银环蛇、猫头鹰、蝙蝠、老鼠等令人做呕的“百子千孙”酒,再加一碗鹿血、三个蛇胆,想吓退玉麟。谁料玉麟拦住想要代饮的九斤二,豪气冲天地说:“大丈夫,怎么会怕这区区一碗酒!”看着玉麟喝完一碗,自己还不解气,硬是逼着她喝完了整整一坛子……现在想过来,玉麟的确有担当。而自己,与吕鸿已经糊里糊涂成了夫妻,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大丈夫,又怎能让人轻视?想到这里,将吕鸿扶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忍住内心的疼痛与绝望,苦涩地笑道:“从今天开始,你是我们天下第一牙最珍贵的珍宝,我们谁都有义务待你好!”
余老实听到了,心中高兴,道:“阿正,你果然没有让爹失望。既然你已经与玉麟……哦,那人既然弃你和无忌与小鱼如敝帚,你何必还牵念于她?从今以后,再莫要念她了。”
余忠正听了,强忍悲伤,道:“爹爹说的极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生。我余忠正从一个小混混能摇身一变为天下皆知的天下第一牙,也该知足才是。”还要再说时,却听到有人通报,说是额驸府有人造访。
余老实说:“阿正,你受了伤,还是让为父帮你去瞧瞧。”余忠正摆摆手,道:“额驸府来人,必然与我大闹额驸府有关……还是孩儿前去为妥。”
来到前厅,那人头戴斗笠,背向余忠正。听到余忠正来了,缓缓转过头来,将斗笠往上轻轻一抬。余忠正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往前跨了几步,叫了声:“玉麟。”
那人涩涩苦笑,略微点头道:“阿正,是我。”
余忠正听到玉麟叫了一声“阿正”,心中几多委曲,又是暖又是怨,大滴大滴的泪涌出。才要上前拉住玉麟,却见玉麟轻轻将身子一旋,面上全是疏远客气的微笑,夹杂着几分歉意。余忠正硬生生止住脚步,曾经亲密入骨的爱人为何会成为今日咫尺天涯的陌生人?想到这里,心如刀绞,顾不得肩头的伤口,双手拼命抓紧椅背,语气尽量平静:“坐吧。”
玉麟坐下来,余忠正屏退下人,道:“你今天肯现身,是有事要跟我讲?”
玉麟除去斗笠,微微点了点头。余忠正道:“你眼圈怎么红了?是谁欺负你了?”
玉麟摇摇头,道:“试想我二十多年来,几曾真有人欺负过我?反倒是我不断歁人、负人,自欺欺人……”说到这里,眼圈更红了。
余忠正道:“你毕竟是女人,何苦要……”却是说不下去。
“何苦要做男人,还要做一般男人做不来的事么?”玉麟呷了一口茶,涩然接过话语。
余忠正硬了心肠,点头道:“是。如果说以前你是被逼的,但自从我入赘你家,到后来跟你风风雨雨经历过许多事,携手面对不少困难,终于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但你为什么突如其来轻易亲手毁掉这一切?甚至没有给任何人一个缓冲和接受的时间?”
玉麟默不作声,余忠正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钱宝儿。但我一直觉得你并不喜欢她呀……她那时候那么任性刁蛮,爱钱爱享受,除了阿井,除了溺爱她的父亲钱方孔,那怕是贪念她的美色的男人们,也没有人是真心喜欢她的。你为何……”
玉麟摇摇头,道:“我其实一直喜欢她,爱她。从孩提时代,要不然我不会和她爹爹一样宠她,甚至宠坏她……但这些事,我以前从来不敢去想。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我给不了她幸福的。但我一直不愿意戳穿我的身份,潜意识中,很大程度就是想让这份幸福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原以为她恨我恨到骨子里,所以才收起所有的心思,只想着做一个俗世间的普通女人,相夫教子。但是……”玉麟不再说下去,只是拿眼瞧着余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