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继续聊天。高悦有点失望地发现安迪的性格跟路德差得很远,活跃而浅薄、浮躁。安迪去过全世界很多地方旅游,包括欧洲、非洲、南美,但是没去过中国。他随意地捏了捏高悦的胳膊,说:“你比看上去弱一些,什么工作”?高悦笑道:“教书”。安迪点头:“嗯,应该多运动,跟我一起健身吧”。高悦微笑道:“好啊,你的电话是多少”?
两人去停车场,彼此车子正好停得不远。安迪开一辆普通的旧车,跟他张扬的性格不复合,也许收入不稳定。他看到高悦崭新的跑车,打了个口哨,说:“真漂亮”。高悦心里高兴,轻佻地说:“你这是夸车”?安迪问:“今晚接下去怎么过”?高悦比安迪大几岁,不想让他掌握节奏,礼貌地微笑,说:“今晚我的安排满了”,但是他不想安迪误会自己拒绝他,递出邀请:“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第二天是周六,高悦打电话约安迪,安迪说:“今天忙”。高悦不快地想:安迪八成跟谁鬼混了。又想:自己是他什么人,管不着人家。他热情地回答:“正好我也有事,明天吧”。他刚开始工作,确实很忙,周末加班非常充实。
周日晚上,高悦和安迪去酒吧。安迪狂吹他认识多么多的明星:“不过我还没结交过你这样的,高”,他嘻皮笑脸地挑逗。高悦心里不高兴,嘴里半开玩笑:“我的名字叫悦,如果叫我的姓,可以叫我高博士”。安迪没有听出高悦话里不高兴的意思,大笑:“‘悦’太难发音,高博士,我们回家吧”,他一把抓住高悦的胳膊。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调情动作,但是高悦觉得受不了,他抽出手,扬扬眉毛,既挑逗也认真地说:“我很挑剔的”。安迪暧昧地凑过来,喷着酒气,说:“我能经受最严格地检验”。
高悦不喝酒,他安静地喝一口饮料,眼睛看别处,想:自己在拖延什么?跟路德分手小半年了,老大不小的年纪,早晚要找人,起码要解决欲望,就从安迪开始吧。想到这里,他终于松口,但是实在没有激情,想了几秒,憋出一句算是幽默地台词:“你准备好”。
他们去高悦租的房子,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高悦终于放开自己,抱了安迪。安迪是个很活跃的人,身体健美,高悦看着很想抱,但是抱上去以后,不想任何进一步的行动。安迪哪里肯让高悦安静,反抱回来。调情很久,他嘻笑着掏出高悦的器官,说粗俗的话:“让我看看”,发现是软的。高悦比较尴尬,不知如何解释,只好说谎:“下午才来过”。
安迪啧啧不满:“这个考试太难了”。高悦抚摸安迪,想:这人是个混子,明天不知道跟谁睡,我爱抚人的技巧很高,伺候路德是心甘情愿,但是为什么要陪安迪?
安迪褪下衣服,高悦觉得他满身黑毛非常丑陋,索然无味、无法亲近。安迪不知道高悦心里的起伏,等了一会,笑嘻嘻地上来扯高悦的裤子。高悦身体僵硬。安迪又示意高悦用嘴,高悦仍然没有反应,连摸都不摸。
安迪问:“你作什么”?高悦知道安迪什么都没做错,是自己的问题。他抱歉地说:“我今天不舒服”。安迪不高兴:“你这个人很奇怪”。高悦懒得跟他敷衍,自管整理衣服,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好”。安迪不快地嘟囔,高悦不耐烦地说:“美国这么大,遇见不同的人一点都不稀奇,你以前没被人撵出门过吧”。安迪摇头。高悦板着脸说:“那今天就是第一次了”。安迪害怕起来,穿好衣服,说:“我走了”。
157、星光灿烂
高悦使劲洗澡,然后躺在床上。他租了一个两层小楼,还没找到室友,就他一个人住,座落在一片树林里。后院是个草坪,周围全是松树。新到此地,除了尚不熟悉的同事,方圆一千英里内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他每天夜里独自瞪大眼睛,听着风吹松树的声音,得下夜不能寐的毛病。长夜漫漫。
他想很多人和事情。他想起齐飞。当年自己因为要继续求学,决然地跟齐飞分手。齐飞恨过自己吗?他应该恨,如果他恨,高悦的心里会感觉好点。高悦回忆到后悔的地方,死死咬住嘴唇。
小半年来,眼泪已干,心里难受就咬嘴、咬手,手臂上经常有一圈圈牙印。他想:自己跟齐飞分手是没有办法,路德跟自己分手也是莫明其妙。造化弄人。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他翻身抱住枕头,他特意买的特大枕头。他回忆路德一次说他抱枕头、幻想那是暗恋的男孩,痛苦地问:路德,我为什么忘不掉你?
午夜,高悦仍然毫无睡意。他起来坐了一会,然后去后院的草坪散步。月色清凉,星光灿烂,夜风很冷。高悦胡思一些以前的事情,又乱想一些以后的事情,茫然极了。
在内:青春将逝。他曾经是圈子里最年轻、最张扬的男孩;而现在,年轻的时光和容颜被挥霍殆尽。他特别怕照相,怕见自己的老相。后来发现要照赶快照,再不照,越来越老。然而情感上,却和十六岁刚开始探索的时候一样,一样穷、一片空白。人生起伏,尘土散去,回到零点。
对外:曾经的爱人已经坚决地离去,而寻找新欢非常不顺,心理和生理都出现的很大的问题。厉害的时候,甚至连和男性同事礼节上的握手都不愿意。他觉得这辈子会就此孤独一人地过下去,再不能找到有心灵感应的爱人。
高悦想象自己老了,一个人花白头发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凄凉样子。他觉得委屈: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样一个境地。自己难道不是很重感情吗?难道不是很聪明、很有技术、很真诚吗?
他觉得荒唐:世界之大,居然会如此孤单。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高悦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不寒而栗。这个念头太可怕,但是象毒品一样甜美、充满诱惑力。他想:死亡是一切的归宿,如倦鸟归林,永回大地。所谓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世界太苦闷,太多的狼在丛林里游荡。他不是狼。狼不是狠心就能当的,必须不断进取、努力发现挑战、不回避,才能攻无不克。他是羊,他认输,他退出这个无望也无趣的比赛。认输之后,痛苦不再会无情地压榨失败者。他抬头望月,想:清冷的月光象童话一样纯洁,自己被埋在地底,虫子寂寞无声地吃掉自己的眼珠、内脏、肌肉。曾经青春的肉体跟随痛苦的思想而逝去,这是多么美妙的一种解脱。
他的心情忽然放松下来。他的实验室有大瓶的剧毒化学品。作为负责人,他有保险柜唯一的钥匙。只要几十毫克,半秒钟,他就可以大声嘲笑痛苦,躲进黑暗的世界,永远避开挖心掏肺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