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干净,但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Cao药味儿,榻上的被褥被叠得很是整齐,窗框一尘不染,桌椅也摆放得很是妥当,唯有书案上留着一张纸,随着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夏和瑜以为江临渊还给他留下了什么话,结果走近一看,竟是那日他在这里画的画。画上的一部分被水洇过,有些模糊不清,纸上的镇纸似乎都没有被挪动过。
夏和瑜也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感觉闷闷的,有些气,有些怅。他将胳膊上挂着的那件外袍猛甩在了榻上,提起书案上的画笔,自己研磨铺纸,在纸上绘着江临渊的样貌。只是在画江临渊的眼睛时,夏和瑜觉得自己怎么也画不像。江临渊在面对他的时候常是低着头、垂着眼,偶尔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那神情却又难以拿捏。
夏和瑜心烦气躁地画了好一会儿,案上本来就剩得不多的纸张几乎被他全部用尽,在画到最后一张纸的时候才罢手,搁了笔,将画上的墨痕吹干后捏在手上出了屋子。
回了正堂,夏和瑜把这张画交给了一个亲信,说道:“你把这画像让咱家的人都阅一遍,传我命令就说遇见画上这人直接杀掉,不用向我回禀了。”
那亲信也是见过江临渊的,也没觉得江临渊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稍微有些犹豫地接过了画,还是道了句:“是,小的领命。”
“另外。”夏和瑜补充道,“你去告诉管家一声,以后有什么杂物就尽数堆在西偏房好了,那里不准再有人居住。”
“是。”亲信道,双手捧着那幅画,一步一步退着出去了。
夏和瑜在屋子里踱了片刻,想把自己脑子里关于江临渊的事情清一清,但却不知怎的,自从今儿早上小厮来告诉他江临渊走了后,他的脑子里就满是江临渊嘴角上挑,低眉浅笑的样子。从前他不觉得,现在想起却让他觉得有一丝怪异。
恰在这时,张翎派人来找夏和瑜。这也是夏和瑜的意思,自从那次看过军营之后,夏和瑜就有意地暗中扩大军备,叫张翎派人在周围野村暗庄中搜罗些精壮的汉子,编在名册之外,暗中训练,等到合适的时候再秘密归入军营中,顶替那些老弱之兵的名号。如此既可以提升军队实力,又不会被李素发觉出异常。
领兵训练之事,夏和瑜想要亲自为之,毕竟他想练出一支真正臣服于自己的“夏家军”。但是堂堂将军每日大摇大摆地出城也不是办法,夏和瑜就叫张翎每日派些车马接他到军营中,做给那些市井中的眼线看。待到了军营,自己则换上一身普通士兵的装束混出城。
张翎每次都会劝,说领兵训练的事儿明明自己也可以,他夏和瑜夏将军,老是这样鬼鬼祟祟地像什么样子。
夏和瑜听张翎这样说便会敲他的头,道:“你才鬼鬼祟祟,好好看着如今军营中的这些兵士,三六九等都给我分好了,到时候出了岔子我拿你是问。”
张翎揉着脑袋点头,依旧是不放心,暗中也派了几个人跟着。夏和瑜心里也有数,不挑明,任由他们几个跟着,整日出城。
要说张翎的办事能力,夏和瑜是绝对信得过,他挑选的这些人各个身强体壮,甚至可以说,训好了以一当十不成问题。只是这些人毕竟是从山野中选出来的,莽撞又不懂礼法。不过这也是个好处,因为没有什么弯弯绕的肠子,这些人喜欢直来直去。当夏和瑜问他们为何会答应来当兵的时候,他们的回答只有一个字:钱。
夏和瑜大笑,当日就命家仆取了几大吊银钱过来,分给了这些兵士。兵士见这领头之人豪爽,一个个的也都眉开眼笑,也不懂什么军内礼仪,当时就管夏和瑜唤作大哥。
夏和瑜也不恼,笑呵呵地对着这些人,指派了一个最为魁梧,唤作何飞的汉子担任了这队人马的行伍长,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训练。
从军姿军队到排兵布阵,夏和瑜算是倾囊相授了。而这些汉子最重义气,都学得很是认真,这让夏和瑜异常地欣慰,短短两个月的光景,这队人马就已经很有样子了,夏和瑜有心让他们归入军营,和那些更为正规的兵士待在一起,来强化他们的从军意识。
“太快了吧。”是夜,军营的总帐内还亮着灯,张翎听着夏和瑜的想法感叹道。
“我都已经一日不停地训了两个月了,这还快吗?别是你小子军营这边还没给我安排好。”夏和瑜指着张翎的鼻子问道。
“没有,军营这边的编制我早就弄好了,我只是不大相信,两个月你就能把他们训好。当初我去劝他们当兵的时候可费了不少口舌。”张翎道。
夏和瑜笑,“那还不是你这小子说话从来都说不到正题上,对付他们这等子直人,就是要把利益□□裸地摆在他们面前,可别跟江临渊似的一句实话没有。”
夏和瑜说完,自己都有些惊讶,手里的茶盏差点儿翻了下去,江临渊这名字很自然地就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只是他估计,江临渊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张翎也有些在意夏和瑜的后半句话,小心翼翼地问道:“最近我可没见着江公子,他哪儿去了,另外他怎么就没一句实话了?”
夏和瑜低声咳了一下,也不好多做解释,只道:“你看他那个样子,粘上毛就活脱脱一只狐狸,我看着他烦,把他赶回老家去了。”
“啊?”张翎叹道,“太可惜了点儿吧,在营里做一个弓箭手也是好的呀。”
“你怎么老向着他说话。”夏和瑜不乐意了,“你甭想了咱也不缺他一个。明日就把城外的那些兵士悄悄引渡进来,为避免惊扰什么人,就在夜里吧。”
“哦。”张翎鼓起嘴应道。
第9章 第九章 一纸祸乱
城里每日晚间是必定要关闭城门的,所以这些城外兵士只得从张翎事先打好招呼的侧小门悄悄入内。
总归是一群汉子,现下搞得如此狼狈,连夏和瑜看了都有些愧疚。不过这些汉子倒是没太在意,由何飞抻头,很迅速地穿过了小门,合入了军营中。被替换掉的那些次等兵,由于身上大多带有伤病,也不太愿意继续在军营中服役了,在得到了一些赏钱后,便换上平常百姓的衣物,散在城中乃至全国各地了。
夏和瑜连夜把这些兵士安顿好,嘱咐了张翎几句,这才回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一个小家仆手里提着一盏烛灯,还在门口静静地等着夏和瑜。烛灯不知已经燃了多久了,灯焰闪闪烁烁地,好似过不了多久就要灭了的样子。
看见夏和瑜回来,小家仆才上前,并未说话,只是提着灯为夏和瑜引路。将军府中,堂灯还亮着,垂首立着几个仆人,待夏和瑜走过后,小家仆转过头冲他们挥了挥手,那些仆人便散了去,随手熄灭了堂上的灯。
一天下来,夏和瑜的脑子有些混沌,也没管这些闲事儿,拖沓着步子回了房间,几乎是倒在榻上就睡了。
第二日醒来,夏和瑜又是看见了这个小家仆。这小家仆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浓眉大眼很讨人喜欢,一边为夏和瑜布菜,一边说道:“少爷,昨日宫里差人送来了几大箱子东西,说是一个月后的婚宴上要用的,小的已经差人先放到西偏房了。”
夏和瑜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抬眼看着他问道:“我怎么觉得我从来没见过你,你叫什么。”
小家仆抱着食盘子,抬起头笑道:“小的名叫郭鸿,是郭管家的儿子。”
“哦。”夏和瑜转了转眼珠,恍然大悟般笑道:“我说最近怎么少见他了,原来是把事儿都交给你这个儿子办了。”
“家父年岁大了。”郭鸿道:“有些事情,做儿子的应该分担些。”
“也罢。”夏和瑜提起筷子,“你这也算是父业子承,我见你够机灵,夏家的琐事也就交给你了,别丢了你父亲的脸就好。”
郭鸿深深欠了一躬,有夏和瑜这句话,郭鸿就算是下一任的管家了,笑道:“谢少爷厚爱。”
夏和瑜点头,夹起盘中一段儿鲜笋,刚想塞进嘴里,就见堂外跨进一个小厮,手里捏着一封信,单膝跪着秉道:“少爷,有一封加急密信今日晨送达了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