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他下了火车,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缓缓的开动,心里五味杂陈,仿佛松了口气,却又不免觉着寂寥。
他站了片刻,便走出了车站。陆少棋是走了,他却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上了车,吩咐司机开到新公司去,然后就闭上了眼。他想起陆少棋的叮嘱,不免苦笑,想,他还哪有力气再去应付别人呢?他在这种事上的兴致,不知不觉间,几乎都在陆少棋身上耗尽了。
客运公司已经渐渐的步入了正规,他在上海的名声也大了起来,交际圈里的人,都知道有他这样一位傅家三少,傅玉华反倒没有他这样的风头。
陆家姐弟离去之后,回到家里,竟然觉着空荡得厉害。有时候他回去父亲那里吃饭,傅景园还会难得的称赞他两句。
这样的日子不过是平平淡淡罢了,也没什么趣味,可他似乎是习惯了,并不觉得太过枯燥。
他有时也不肯回家,夜深了也只是在办公室里忙碌。他如今再去舞厅那样的地方,也不过是应酬罢了,反倒没有了往日那样玩乐的兴头。
叶翠雯经过汇利公司那件事之后,胆子小了许多,也不似往日那样没早没晚的在牌桌上打牌了,有时他回去,看到她竟在做针绣,倒也吃了一惊。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叶丽雯要办一场义卖,所以在向各方筹集作品。就连赵永京,也送出了几幅摄影相片,以供她用。
叶翠雯知道陆家姐弟都已经出了国,就连杜鑫也离开了傅家后,便很是担忧他,傅玉声好笑起来,说:“难道不是好事?我终于得了自由了。”
叶翠雯凝神看他,说:“可我看你并不快活呀。”她轻轻的拨弄着水红色的丝线,又说:“你往日还装着快活的样子,如今连假装都不肯了。”
傅玉声不料她看得这样明白,沉默了片刻,才说:“也没什么值得快活的事。”他想了想,又说:“我从前时常的去的那些地方,只要去了,就觉得很有滋味。可如今再去,都觉得很没意思了。公司里的事情总是忙不完,哪里闲心去快活呢?”
叶翠雯不免心疼起来,说,“你怎么和你二哥一样的口气呢?”她认真的嘱咐他说:“你可别总一个人呆着呀,小心闷坏了。”
傅玉声心里有许多的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到了最后,也只是笑着说:“那我不如搬回来住好了。”
叶翠雯惊讶起来,说:“你要是当真肯搬回来,你爹心里也不知要多高兴呢。”
傅玉声便点了点头,说:“过些日子吧。”
其实他心里有这个念头,也不是一两日的了。
陆少瑜虽然离开了上海,可他还是觉着进出都有人跟着,而且比陆少瑜在的时候厉害许多。这念头让他觉着心慌,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也不知是不是他太过多疑。
有一日他去和罗汝城商量要办一家机械加工厂的事,两人在咖啡馆里坐了片刻,连罗汝城也觉出有人在盯着他,便问他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不免深深的担忧起来。
结果又过了几日,孟青送了一张拜帖,然后带着两个人亲自登门了。
他起初听王春说的时候,还不大相信,觉着孟青怎么会来?等他下了楼,看到这三个人,心口不免一跳。其中有一个,他隐约的在车里瞧见过,大约就是平常跟着他的。
他心里便有些猜出缘故了,却仍不敢深信。
孟青也是许久没有见他了,见他下来,很是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三爷,您怎么瘦成这样了?”
叶翠雯也说过这话,傅玉声原以为她是大惊小怪,却不料他也这样说,心里发涩,便说:“倒也没有,怕是最近忙了些。”又问他:“孟老板怎么有空过来呢?”
孟青不大自在的说道:“三爷,我是为陆公子来的。”说着便从身上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他,说:“陆公子走之前,曾要我替三爷找两个人。这两个人跟我学过几年拳,身手都不错。一个叫做赵应武,一个叫做韩九,这一次就带来给三爷做保镖。”
傅玉声不料他还有陆少棋的信,意外之极,接了过来,也不拆开,笑着说:“这也太抬举我了。我又不是什么军政要人,哪里用得找保镖呢?”
孟青却觉着理所当然,说:“三爷如今生意做得大,难保有人不会眼红。我也觉着身边有个人妥当些。我找了两个人,三爷在家或者出去,都有人跟着,终归是放心些。”
平白无故的,他怎么肯让人进进出出的跟着?他婉拒道:“孟老板,其实不必的。哪里要费这功夫呢?”
孟青耐着性子,简短的解释道:“三爷在上海曾被绑架过,陆公子心里担忧,所以请我留意三爷的安全。”他又说:“我都交代过了,三爷只管放心就好。”
傅玉声不料两人再会,却是为了这样荒唐的事,心想,绑架的事,别人也就罢了,你还不知道吗?却碍着有别人的面,不好问出口,便道:“我也只在法租界里来往罢了,总不过有什么意外的,哪里还用得找保镖呢?”
第170章
孟青见他无论如何都只是不肯,便吩咐赵韩二人先出去等候,然后才说:“三爷心里的顾虑,其实我都明白。突然多了这么两个人跟着,三爷心里不自在吧,可三爷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太太,为陆公子着想些。你独自一个在这里,他们远隔千山万水,如何不挂心呢?”
傅玉声见他搬出陆家姐弟,心里忍不住恼火起来,想,他何必说这话?往日里提起陆少棋,他总是怪我鬼迷心窍,诸多的责难。这里也没有外人,他却一改从前,这样的客气,也不知是说给谁听?